“陛下,科举改制要不得,干系数十万生员,更是举国上下士人关注之事,天下刚刚平定,也经不起震动。”
林欲楫道。
“陛下,此事于理不合,多少年的惯例如此,如何改制,只要改制就是动荡,此事不可推行。”
吏部左侍郎魏澡德拱手道。
崇祯迟疑。
他不太理解太子的科举改制。
也不太赞同这个人时机。
毕竟,天下刚刚平定,少些动荡为好,能不能先不折腾。
但是,如今的朱慈烺不是昔日深宫的小太子。
而是真正担起监国重任的储君。
而且这不是崇祯强行任命的。
太子是通过自己的一件件功绩一路走上来的。
财赋改制,京营整军,统军作战,无一败绩。
因此崇祯轻易不好改变朱慈烺的决断,因为以往没有决断错误的时候,你怎么阻拦。
“卿等且返回,容朕思量一番。”
崇祯先将他们打发走了。
然后崇祯招朱慈烺议事。
朱慈烺很快就知道了谁来暖阁陛见。
暖阁就在乾清宫后进,都在一个院落,加上如今的宿守的锦衣卫力士全盘倒向了朱慈烺。
知道陛见的大臣不是难事。
对于这两个臣子,朱慈烺深恶之。
林欲楫几乎是次次和他做对,这厮真是老糊涂了,行将就木还折腾不休。
而魏澡德更是让人恶心。
这厮是崇祯十三年会试的状元。
入仕以来就是媚上著称。
而且是无底线那种。
如果不是朱慈烺挽救大明,大明最后一任首辅就是这位。
七年时间从一个状元到了内阁首辅,这厮创造了大明官员的升迁记录。
前无古人那种。
原因不碍乎是当时名臣凋零,先后的阁臣让崇祯失望,然后魏德藻谄媚得机,让崇祯一再擢拔。
这位一味媚上的首辅上任不久闯贼攻破京城,魏德藻抛弃崇祯贼快,带着一些大臣迎候李贼,疯狂劝进。
问题是李闯看不上这些降臣,尤其是魏德藻是首辅,必须是考掠的一员。
奈何这厮登上首辅之位太短,没来得及大肆收取贿赂,家里银钱不多。
严刑考掠,他也交不出十万银子来,最后脑浆迸裂而死。
就这么无耻的一员怎么不让朱慈烺厌恶。
当然,崇祯看着这位觉得不错。
朱慈烺不说自己能看穿人心,谁敢说。
他不过借着历史中的脉络掌控人心。
但就是历史上变节的众多文武中,魏德藻也是足够恶心的。
李国祯最起码还扶棺痛哭,是不是做戏吧,哭崇祯是有的。
这厮抛弃他的主子向另一个主子摇尾乞怜太快了,和朱纯臣有一拼。
这样的二五仔,朱慈烺必办之。
只是现下介于崇祯的宠信,暂先隐忍罢了。
不过魏德藻的性命已经进入倒计时。
暖阁奏对,朱慈烺早有筹谋应对,
“父皇,大明天下就是我朱家天下,而那些书呆子走上仕途,却是雇佣师爷处置政务,将大明牧民重任交给一些胥吏,而他们不过是摆放的官老爷,难道就是这么对待父皇的期盼,而胥吏是如何对待百姓,罗列名目横征暴敛,朝廷征收一成税赋,他们能变成两成,朝廷减免税赋,他们欺上瞒下,百姓全然不知,减免税赋他们中饱私囊,这些州县官员却茫然不知,或是也趁机上下其手,这就是书呆子治政的结果,要么茫然无知,要么同流合污,这不是在牧民,是在朽坏大明根基,叛乱为何久久不息,这些人在其中作用最为可恨,让庶民对朝廷痛恨至极,有些流民宁可战死,绝不投降。”
崇祯眸子晦暗,他也想起最无助的时候,想起他提及的诸臣误我。
“父皇,我朱家江山不可继续交给这些书呆子手中败坏,想要入仕,只是死读书不成,还得有历练,不能任由他们祸害百姓,朽坏江山社稷,这才是儿臣推动科举的原因。”
朱慈烺关于朱家江山不能交给一帮子书呆子,政事白痴的说辞终于打动了崇祯。
“此事由你推动就是了,有一条,不得闹得天下动荡,如今的大明经不起折腾了。”
朱慈烺拱手领命。
...
朱慈烺刚刚应付完崇祯的询问,又有事端发生。
国子监的监生闹将起来。
千多名国子监监生到右安门敲响了登门鼓,要面圣,反对科举改制。
原因很简单,他们是旧有科举制度的受益者,但是大多数没有经历会试,或是参与会试没有进士及第。
如果改制,他们可能受到波及,甚至可能有些人丧失资格,有些人可能中举,却是因为改制沦为看客。
这当然不能忍,因此听闻科举改制后他们群情激奋。
这些生员先是去拜见李日宣、林欲楫等东林大臣。
但是这些大臣没有见他们,当然也不存在劝阻阻拦。
林欲楫不敢得罪太子太深,他可以面圣反对,但是不敢带着这些生瓜蛋子闹事,但是不反对,也是变相的怂恿。
“殿下,这些生员如今静坐在大明门外,闹得满城风波,要不要出动锦衣卫,”
李若链道。
锦衣卫是弹压地方的一支力量,比顺天府的衙役好用多了。
很多生员不惧顺天府的官员衙役,大明生员就是这么傲娇,但是锦衣卫出动意味着皇家意志,即使生员也退避不敢怼上。
朱慈烺摇摇头,驱赶生员就怕遇到一些生瓜蛋子,梗着脖子硬上那种,如果有了大的伤亡,就引起动荡了。
如果动荡发生在南方好说,就在京城,崇祯不得不面对,刚刚答应崇祯平息动荡,朱慈烺不想引起事端。
“派出干员,保护这些生员的安全,李德荣,你派人送去解暑茶汤,”
不但不能驱赶,还得好生维护。
“至于解决此事,本宫只会处置。”
朱慈烺不得不亲自出马了。
这是代表皇家给这些生员体面,相信有这个面子在,事情就不会不可收拾。
他不会给一些看客机会。
...
国子监监生千多人坐在大明门前,别说真是人多势众,差点把道路完全阻断了。
路过的百姓都是议论纷纷。
他们不知道监生们闹事因为什么。
当然取得他们支持也不可能。
但是监生们却是有些沾沾自喜,毕竟看起来吸引了一些庶民的关注,壮大了声势。
“楚兄,是不是有些闹大了,这位殿下声望在大明如日中天啊。”
一个风度翩翩的读书人有些忐忑道。
松江监生楚士进定力还好,他摇摇头,
“高兄,必须抗议,这也是为我等发声,谁能保证今次中举,如果不成,改制推行,三年后我等如何应试,是否能适应改制都是难题,”
楚士进叹口气,进士名额不过两三百人,举国生员竞争,谁敢说自己必中。
“就怕皇家出动厂卫弹压。”
另一个生员左名山不安道。
三人发起没错,热血过后都有些心虚。
‘大约不敢吧,毕竟我等是生员,不是泼皮无赖。’
楚士进迟疑了。
他也不敢保证什么。
...
朱慈烺、孙传庭、吴甡的车架抵达了大明门前。
太子殿下和首辅次辅抵达,说明了对此事的看重。
“殿下,此事是微臣发起,还是微臣和生员们会商,平息此事吧。”
孙传庭请命。
“不可,你等重臣还要发起改制,不可因为此事引起动荡,还是本宫处置,就是有些动荡,还能如何,总不能更换太子吧,不过是名声微瑕,你等是现下大明不可或缺的重臣,不可轻失。”
朱慈烺摇头。
他必须保护孙传庭等人,他真的没法再找到合适的重臣。
大明臣子成千上万的,但是能承袭他的想法,推动改制的屈指可数。
只能说大明的科举体制失败了。
完全和如今世界主流违背。
从科举晋升的官员大部分都是书呆子或是媚上的奸党。
对于当今世界剧烈的变迁毫无所知,这样的臣子执掌大明这艘巨舰,最后必然是搁浅或是沉没,前世清朝就是明证。
这也是朱慈烺必须推动改制的原因,时不我待。
...
看到太子仪仗到来,这些生员们喊的越发起劲了。
‘反对科举改制。’
“对生员不公。”
“祖宗之法不可弃。”
“太子圣明,当收回成命。”
...
更有生员挥动反对科举改制的小旗帜。
朱慈烺看着不禁无语,这个示威倒是有模有样的。
就是没经过有关部门批准。
朱慈烺一摆手,一些宦官和锦衣卫搬上来一些餐点,都是用食盒提来的。
这是朱慈烺事先派人采买的上百盒。
“诸君发声本宫已经知晓了,此来就是和诸君商议大事,今日本宫就和诸君来一场茶会,大家可畅所欲言。”
几个宦官指挥人手摆放几个桌案。
朱慈烺等人落座。
同时给书生们摆上各式点心和茶汤。
当然一人一个办不到,做到大多数吧。
这已经让生员感激涕零了,气势有所收敛。
朱慈烺一脸和煦的笑容环视这些生员。
“诸君,谁能上前建言啊。”
众人面面相觑,随同众人一起喊口号没问题。
但是单独上前奏对,如果太子发飙,那个下场,呵呵,去锦衣卫北镇抚司昭狱侍候了。
其他人可以怂,声势下降,但是楚士进、高承安、左名山没有退路,此时他们不上前,可就没了脸面,日后怎么在国子监读书。
三人强自镇定走向朱慈烺的桌子。
其中左名山双股抖个不停,人就像在发热病打摆子。
有些生员看的捂脸,太丢人了。
接近了桌案,有锦衣卫上前略略搜身,三人来到桌案前。
“拜见太子殿下。”
三人跪拜。
“起来吧,坐,无可不言。”
朱慈烺温言道。
楚士进和高承安昂然起身,到了这个时候拼了。
左名山一起,额,没起来,双腿无力。
朱慈烺暗自叹息,果然是历练才能看清人,最起码这个书生胆略是太差了。
他摆头示意,李若链上前扶起了左名山,拖着他坐在了桌案下首。
这张桌子成了全场瞩目之地,孙传庭和吴甡坐的另一张桌案都是配角的存在。
“殿下,我等生员以为此间改制太过仓促,对我等生员不公,再者,千百年来,科举虽有改变,但是脉络未改,望殿下能听取建言,取消此番改制。”
楚士进面色苍白道,压力太大。
“我听闻你等书生在私下间高谈阔论,如今众多官员尸位素餐,很多牧民官断案、收取税赋、教授百姓一无所知,败坏了朝廷声望,如果你等入仕,定会重振朝纲,安抚天下,可有此事。”
朱慈烺笑道。
这等平时口嗨,吹牛的事生员们没少干。
听了这话三人脸红。
“这个,呵呵,都是学生们平日戏言。”
楚士进忙道。
“虽是戏言,说辞倒也恳切,我朝确有此种弊端,”
朱慈烺此话一说,几人惊喜。
没想到这位殿下这般平易近人。
“每年从进士科,举人入仕的官员数百,但是,其中真正熟悉州县庶务的官员寥寥无几,让本宫甚为忧虑,不瞒你等说,本宫常常夜不能寐,这是困扰本宫的头等大事。”
朱慈烺这些话让三人感觉不妙。
话风不对啊,直接从日常吹牛改道成了改制因由了,但是他们还真没法阻拦,你敢阻拦殿下所言吗。
此时最不妙的是还有其他人听到。
朱慈烺身边的李德荣高声喊出了殿下言辞,让大明门前的是生员全部都听到。
下面略略骚动。
有些生员赞同,有些也听出了殿下这是在为改制发声,当然不满意。
结果就是短短几句话让生员内部有些分裂。
“不瞒诸君,本宫思量许久,本宫对这些对庶务一无所知的官员,上任就接手牧民官的职位很是不安,要知道他们代表朝廷管理百姓,但是他们知晓刑狱流程吗,知晓如何收取税赋还不伤民吗,晓得如何教化百姓,教授生员吗,他们读书十余载二十余载,都在埋首书中,这方面没有历练,当然,他们也知道这些短处,于是招募师爷帮助处理政事,你等生员南方的占大多数,应该知道江南师爷名满天下了吧。”
朱慈烺看向下面。
李德荣嗓音洪亮的转述。
下面鼓噪声略起,一些生员纷纷点头。
如今确是师爷大行其道。
甚至监生中有久试不第的也打算从幕僚出道。
朱慈烺看看下面的杂乱,笑笑,表示满意。
不是辩理嘛,那就讲理,他没打算使用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