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弟子转头就跑进去通报了。
剩下一名警觉地守在门口, 目光在林宿跟贺振翎之间转了一圈。
雪泥马趴在肩头“桀桀桀”:【他肯定在想,贺振翎竟和你同流合污!风水界的天已经黑了——】
林宿八风不动地立在门口。
很快,就听里面传来一阵声响。
一行人声势浩荡地走了出来,家主易岱明疾步走在最前面, 气呼呼道:“是谁这么嚣张, 竟敢上门威胁!”
门口的弟子得救般转头:“家主!”
易岱明拐杖一扬, 就跨出门, “看我不——”视线相撞, 他声音戛然而止。
林宿招呼,“嗨。”
“?”
易岱明一下定住了。簇拥而来的众人也跟着停下, 不明所以地看去:怎么了?不是要来教训绑匪吗?
片刻,易岱明张嘴失声, “…晓老弟!?”
周围一圈目光齐刷刷落过去——
林宿,“……”
贺振翎侧来,好像笑了。
林宿定定:这就是他不爱来易家的原因之二。
他合了下眼, 睁开, “都说了别这么叫, 我现在的名字是‘林宿’。”
“你怎么来了?”易岱明左右一望, “绑匪……”
林宿,“是我…”
易岱明大惊, “是你!”
林宿继续, “骗你的。”
“………”众人。
易岱明哑了下,又回归正色, 焦头烂额,“小水不见了, 先不说这些。我……”
林宿, “我就是来帮你找人的。”
易岱明一愣, 如释重负,“那帮大忙了。快请进来!”他又看向一旁的贺振翎,招呼,“贺会长也来了。”
贺振翎今天穿的不是制服,显然不是为了公事。两人在大周末的上午一起过来……易岱明疑惑了下,但急着找人也没多问。
他转头领路,林宿跟着一道走进去。
随行的晚辈投来好奇的视线。
易岱明边走边问,“宿老弟,你算出小水在哪里了?”
“别急,还在家里。”
“我们都找遍了。而且就在家里,为什么没出现?”他眉心蹙起,眼底一震,“难道——”
林宿拿出罗盘,安抚,“是健全的。让他们退下吧,我要寻人了。”易岱明便一挥手屏退众人,只留下几名近属。
平稳的手持盘。
眼底浮出一抹浅金——
罗盘上方指针颤动,最后停在一个方向。
林宿抬头望去,只见茂林掩映间露出屋檐一角,他记得那个地方是,“宗祠。”
…
宗祠建在宅邸靠里的位置。
他们一行人过去,到了门口。
大门掩着,易岱明一手推开门。按理说宗祠不允许外姓人进入,但易家对林宿没那么多避讳,“你也算是世交。”
他说完又看向贺振翎,一顿,“贺会长……”
林宿指指,“家眷。”
易岱明,“?”
“……”贺振翎眼眯了下,呵笑跟上。
进了祠堂,里面明净宽敞。
林宿绕到了后方,就看背阴的角落里放了几口空棺材。易家有所讲究,背靠着一匹山,历代家主都是土葬。
指针已经停下,红线没入前方。
他走到其中一口棺材前,蹲身探手。在碰到盖子前一停,转为轻敲。
咚咚,两声。
林宿礼貌,“打扰了,方便开一下门吗?”
话落,安静了几秒。
里面窸窸窣窣一阵响动,接着“哗”一声,一只小手将盖子推开半条缝——
光线落入,露出一张睡眼朦胧的小脸。烟蓝的眼底团着雾气,眨了眨。
周围一行人惊道,“易水!!”
林宿蹲着,“早。”
“早…”易水平静地坐起来,抬头看向易岱明,“祖父。”
易岱明睁大眼,“小水,你怎么躺在这里?”
“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睡一觉,不想被叫起来。这里大小,刚好。”
“………”
人找到了,易岱明转头吩咐族中解除警戒。
一小只身影跨出来,蓬松的长发微乱地落在身后。易水理了理长裙,低头轻声:“睡了14个小时,好舒服。”
林宿纵容,“也不算很久。”
刚转回来的易岱明:“……”
他话头顿了顿,长叹一声,“罢了,都去前厅说吧。”
-
前厅里,几人落座。
热茶端上桌,易水被带回去洗漱收拾了。易岱明紧绷的神色这会儿才缓下来,林宿朝人看了眼,抿茶:
“小水实力很强,不用太紧张。”
易岱明摇了摇头,“唉,主要是特殊时期。”
林宿从茶杯后露出一双眼:?
贺振翎靠着椅背,淡淡,“易家主是说,下周风水界的宴会?”
易岱明点头,“对。新的世家排名已出,世家之间的局势又发生了改变,我们虽然是四大世家之一,但也可能被联合牵制。小水在这种时候‘失踪’……实在让人提心吊胆。”
“说到小水——”
林宿将茶杯一放,洞悉地看去,“你们是个什么打算?”
易岱明沉吟片刻,坦然,“我们一直在探寻玄学的尽头……”
林宿接道,“是科学。”
跟前蓦然一哽,停顿。
贺振翎侧目,雪泥马抬头:【由你说这话,合理吗?】
林宿神色自若,易岱明哽了下继续,“…应该说,人所能达到的高度。尤其是在17年前那场动乱之后,风水界颓败,而你也突然消失——”
他说到这里,面色微黯,“前路看上去一片灰暗,群龙无首,又没几个后起之秀。正好过了两年,小水出生了。于是我们倾举家之力培养她,希望能让风水界升起一轮新的太阳。”
风水界不落的太阳。
茶盏“铛”地轻放,前厅里沉寂了好一阵。
忽然听一声:“我明白了。”
林宿思路清晰,无奈,“你们给我找了个继承人。”
贺振翎敏感地一顿。
继承人突然被转移的易岱明:?
林宿没等人开口,坐正道,“但现在我已经回来了,别再累着孩子。我就是风水界的,日不落。”
易岱明:“……”
贺振翎:“……”
雪泥马捉虫:【你是宿不醒。】
一只手啪叽压下它:看来你已经脱敏。
跟前静了会儿。一声叹息落下,易岱明摆摆手,“不是那么轻易的事。”
——花十四年,倾全族资源培养起来的接班人,未来可期的天之骄女。不会因为有林宿撑着这片天,就说半路放弃栽培。
更何况单从她本身的才能来说,对易家也是意义重大的。
林宿也知道这点,提过一句便没再说下去。
沉默间,厅门前传来动静。
转头,就看是易水过来了。
随行的弟子手中还拿了两封邀请函。话题正好翻篇,易岱明招手让易水坐下,随后将邀请函给了林宿跟贺振翎。
“下周末的换届宴会,二位也一起来吧。”
林宿饶有兴趣地接过,看了看。
易岱明又说,“贺会长是新上任的,之前都没参加过吧?”
贺振翎点头,“嗯”了声。
易岱明没再说什么,转头叫上易水说话去了。
林宿侧目,看向贺振翎端正英俊的五官。久远的记忆隐隐复苏:他好像是记得,自己刚醒的时候,贺振翎才上任不久。
察觉到视线,贺振翎转来,“偷看什么。”
“……”林宿噎了下,赞叹,“你说话也是越来越没皮没脸了。”
雪泥马抓出重点:【也。】
林宿按住它,迎着贺振翎的目光凑近,“你既然是才上任,那之前都在干嘛?”
“自由行动。”
“那你为什么……”
林宿顿了顿:等等,贺振翎不会是因为感应到他要醒了,才各种空降的。他没皮没脸回去,“你不会偷偷看我睡觉,看了17年吧?”
贺振翎要笑不笑,没否认。
林宿顿时shock了一下!他朝那边两人瞥了眼,又悄然靠近:
“你…有没有偷偷亲我?”
话落,跟前蓦地一声:“呵!”
很大的一声,连那头的易岱明和易水都转头看了过来:…?
贺振翎不知道是气笑了还是什么,意味不明地看了林宿片刻。直到林宿被看得心头发虚,才缓缓道,“我是那种人吗。”
林宿定神,“毕竟你在我睡着的时候,有…后科。”
“出门在外,案底都是你给的。”
“……”他嘘一声,“又幽默了。”
他们没在这里待多久。
易水已经找到了,两人准备离开。易岱明起身送他们,携易水道谢。
“这次麻烦你们了。”
易水也轻轻点头,抬眼。
林宿说了声“没什么”,临走前,忽而又抬手在易水头顶轻一放,朝前方开口,“老易。”
易岱明看过来。
林宿望向他,“入学的事不急,案子刚办完,让她休息休息。”
烟蓝瞳色前的雾气散开,亮了亮。
易岱明沉思片刻,“好。”
-
两人离开易家,往山下走。
这个时节不冷不热,午间的日光穿过头顶的叶缝,脚下的山路影影绰绰。
林宿揣着袖子晃下去。
贺振翎目视前方,闲聊般开口,“你当初教犬子,也是这么慈爱?”
“差不多,但小柏要活泼得多。”
“是吗,难怪对你如此孺慕。”
林宿侧头,轻叹,“别挤,我们现在多了个女儿,你再开阔一点。”
“……”贺振翎闭了下眼,捏眉,“我就知道。”
林宿不赞同地蹙眉,“怎么,你不喜欢女儿?”
贺振翎松开手,垂眼看来。
明绰的日光正好晃动在他眼底,他倏而一笑,“怎么,你要…”
林宿抬手一捂,赧然,“…还在外面。天为盖,地为庐的,别骚。”
热息喷在他掌心。
贺振翎定了两秒,拉下,“你也是。”
林宿:=v=
…
第二天又是周一。
大概是他的话起了作用,加上“失踪”的事吓到了易家。易水今天果然没来报到,暂时延迟了入学的事。
林宿欣然,拿了教案也准备去上课。
出了办公室,刚到楼梯口。
迎面便撞上柏辛文,柏辛文看见他一顿,随后高兴地拍道,“正好!我还说来办公室找你。”
他说着掏出两张邀请函,“周末有个风水界的宴会,这是你跟贺会长的。你看你有兴趣,就去吧。”
林宿看去,“我已经收到易家给的了。”
柏辛文愣了下,“他们动作还挺快的。”
他又给人塞过去,“上面都写了名字了,你就拿着吧。”
林宿,“……”
他还要赶着去上课,将强扭的瓜夹进教案里,转头就去教室了。
…
这节是三个班的公共大课。
到教室时正好打上课铃,林宿在讲台前翻开教案,两张邀请函顺着就掉了下去。他顺手捡起来,又塞回了书里:
“上课。”
跟前的学生们都翻开了书。
几排之外正坐着程卓,他一眼扫到熟悉的邀请函,视线就停住了。
上次他二叔被罢职的事,不仅害得他们程家元气大伤。而且因为清查学分,好几个世家子弟的学分被改了回去,还受到了处分。
他们几家都憋着气。
程卓想了想,就在桌子底下给他爸发消息。
【程卓】:爸,周末的邀请函,林宿也收到了。
【爸】:你确定?
【程卓】:我亲眼看到的,肯定是柏家给的。
【爸】:好。
他把手机一收,不阴不阳地盯向讲台上的林宿:被几家联合起来针对,他就等着周末看人的好戏!
…
几排之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来。
林宿没管,上完课就回家了。
他居住的小区是一梯一户式,信报箱统一置在楼下。他路过时照例扫了一眼,便看他信箱里好像有封信。
“…?”
他走过去拿出来一看,又是熟悉的邀请函。
信封上方写了个:陆
林宿微讶,取了邀请函上楼:“泥马,看来小陆和阿秋也会来。”
雪泥马:【●v●!】
林宿将它表情搓掉:“不要在脸上发人员预告。”
回到家时,贺振翎还没来。
这会儿不到五点,林宿先去洗了个澡。等他洗完澡刚出来,便听门口一响,贺振翎一手挂着制服外套回来了。
两人视线对了一下。
林宿身上水汽未散,他按上衣襟,“你也是赶着饭点来了。”
“……”贺振翎听笑了,“你最好是。”
他又走过来,“门口有你的信,怎么不收?我给你拿进来了。”他说着从外套下拿出张一模一样的邀请函,往桌上一放。
“?”
林宿低头,就看上面写着:齐
他,“……”
更为久远的两道身影从记忆里浮出来,桌前沉默了片刻。
贺振翎侧目,“怎么?”
林宿深深叹了口气,拍拍他。然后在人疑惑的目光中,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叠一模一样的邀请函,“哗啦”摆在桌上——
“人缘太好,也是一种烦恼。”
贺振翎低去,“……”
作者有话说:
困(抓起一把):我们可以耍大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