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喂信, 林宿就回屋了。
言听云往他身后望了眼,“咦,鬼大哥走了吗?”
林宿点头,“他回去了。”
贺振翎朝他看来, “又聊什么了?”
“婚宴的事。”林宿站在他身旁, 宽慰道, “放心, 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贺振翎倏然低眼, 警觉,“……你安排什么了?”
“排场。”
“?”
他唇一动, 刚要说什么。柏江就抱着一窝活蹦乱跳的小鸡仔冒头,笑得阳光灿烂:“什么, 明天会很热闹吗?我们也能去吗?”
林宿慈爱,“当然。”
柏江扭头,“听云, 你也一起来吧。”*^▽^*
言听云, “……”
怎么回事, 她应该…是, 娘家人吧?她张了张嘴,复杂地点头, “…当然。”
柏江:“哈哈~”
贺振翎深吸一口气, 半晌咽下话头:算了。
…
吉时是在初三的零点。
拜堂的喜房设在了村子和后山交界的村口,一路过去还要花费不少时间, 因此在零点之前,送亲队就要出门。
村后的空地里摆了四张大桌。
冥婚仪式红、白混杂, 村里也象征性地备了活人的宴席。
堂中摆着供桌, 系着红黄彩绸。
这会儿没人来, 四周还很安静。
烛火燃在供桌上,桌边光线幽微,昏暗中隐隐立了三道人影。
柏江拢着雪白的袖袍,开朗,“原来听云是要和送亲队一起过来。”
林宿盯着外面的桌席,咽了咽,“嗯。”
贺振翎一瞥,“忍忍,零点后就能吃了。”
柏江笑眯眯转头,“说起来,我们一会儿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坐过去吃吗?我不会又要进水了吧,啊哈哈~*”
“放心,不会。”
林宿正要说什么,就听外面一阵动静。由单鼓、单号、单唢呐在前引着,鼓乐声打破了寂静的夜色,由远及近。
他按下话头,“来了。”
外面,夜色浓稠。
雾气像是从山上蔓延下来,笼罩了整个言氏村。两队灯笼映着大红喜轿,摇摇晃晃地穿破雾气而来。
喜轿在空地前停下。
言老二站在队伍最前,喝道,“落轿!”喜轿落地,他紧盯着跟随在一旁的言听云。言听云抿了下,抬手掀开帘子。
大红的衣摆落下,盖头遮面。
言听云小声叫了声,“哥。”
言观月握住她递来的手,指尖微凉,他安抚地轻握了下。刚站定,旁边就传来言老二低低一声警告:
“你知道该做什么,别想搞事。否则最先倒霉的是你们兄妹俩。”
言观月没说话,拉了下言听云的手。后者牵着他一步步走向屋堂,盖头下透出一方深黑的地面。
他指尖收紧,祈祷:…林先生。
一脚踏入堂内。
外面,言老二盯着人进了屋,心底微松,转头对族人道,“好了,我们就守在这里,让他们两兄妹进去……”
下一刻,四周灯笼同时一灭!
言老二猛地愣了下,族人们也惊得转头。一阵阴风倏而刮过,周围的树木被摇晃得沙沙作响,在黑夜中如鬼影幢幢。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看“倏”一下,亮起一簇鬼火。紧接着,无数簇鬼火接连亮起,倏、倏、倏……
从村口到后山,漫山遍野将他们网罗其中——
森然的鬼气席卷而来。
仿佛整个地府的鬼都在这里,族人们顿时浑身打颤,惊惶出声:
“…是、是鬼……这里,全是鬼!!”
言老二大吼一声,“…别怕!”
话音刚落,身旁的喜轿就被什么撞得“哐”!一歪。鬼气涌动着,四面八方的鬼火全都冲了过来——
抬轿的族人吓得大叫了一声抱头伏在地上。
一时间惊叫声四起,乱成一团。
…
堂中,林宿往外望去。
就看外面的空地里已挤满了鬼影,还不断有赶来的鬼争先恐后地往这里涌,有带着礼的,还有带着碗的——
“桀桀桀有大猪肘子!”
“让让让让…这桌是我先占的!”
“唉哟,谁挤我?”
挤挤攘攘间,不知有谁踩了族人一脚,唤起一声惨叫,“啊…!”旁边的鬼吓了一跳,一个转身,扫到了桌上的筷子,哗啦!
“干嘛,吓活鬼啦!”
一黑一白两道熟悉的身影也混迹其中。
“啊!好热闹啊~~~~”
“老白,你看这阴曹的流水席一直排到了山上,排场真大呀。”
白无常兴奋地扯着舌头,招呼:“好了,不准喧哗!我们是有组织有纪律的……”
几步外,言老二正好一声大喝:
“都慌什么!不就是鬼接亲……”
白无常一个扭头,哗地甩出一条链子。啪!直抽在言老二脸上,“呃啊!”言老二被抽得一歪,脸上就多了道青红的淤印。
白无常收回手,“刚说了不准喧哗。”
众鬼:“……”
言老二被抽倒在地,族人顿时更为惊恐:“老、老二!”
“连言老二都——”
“走吧,我们快走…留言观月在这里就够了吧!”
外面一片混乱,屋堂里。
言听云只看见鬼火重重,族人们像是接二连三在发疯,她吓得拉紧了言观月的手:
“哥哥,这是…!?”
言观月看不见发生了什么。
他蹙了下眉,正要抬手掀开盖头,忽然被一只微凉的手压下。
喑哑的嗓音响起,“…不可。”
手指接触的一瞬,耳中骤然涌入群鬼嘈杂热闹的声响。言观月一愣,从掀了一角的盖头下看见了玄红的衣摆。
“你……”
刚开口,视线中又多了一黑一白两片衣角。
黑白无常携着礼凑到跟前,打量:
“你俩整容啦?”
鬼王,“……”
言观月,“?”
林宿从侧后方出现,和蔼,“我俩在这儿。”
黑、白扭头:…!!
林宿目光和善,贺振翎冷脸睨来。两人齐刷刷站在跟前,黑白无常反应两秒,大惊:“不是你们的婚宴?”
鬼王哑声招呼,“无常老爷。”
白无常转头打量他两眼,“魕山鬼王。”
言观月指尖颤了下。
鬼王,“是吾。”
“罢了,也一样~”黑白无常把礼一递,“新婚快乐!”
鬼王道了声谢,接过。
白无常忽然又看向言观月,目光落在他脚下,“你身上有不好的东西。”他说完一捂嘴,盯向林宿,“…唉呀,这是可以说的吗?”
雪泥马感叹:【他越发做作了。】
林宿轻叹了一声,看向言观月,言观月若有所感,“可以。”
外面的族人基本都跑光了。
他说着俯身,“这是族里逼我绑上的,或许会压制鬼…王,的鬼气。”刚弯腰,鬼王忽而侧身挡在跟前,“吾来。”
说完撩起他衣摆,毫不忌讳地将绑在他脚踝上的金菱镜一扯。
白无常也不忌讳,“给我吧。”
他接过来随手一塞,兴致勃勃地环顾,“我们坐哪桌?”
鬼王示意,“主桌,请上座。”
黑白无常撒欢跑去:“哈哈哈哈哈!主桌上有炖山鸡!”
…
两道身影占位去了。
林宿刚收回目光,就听身旁飘来一声,“呵…”他转头,正对上贺振翎低来的视线,“你和他们说什么了?”
他,“……”
贺振翎压着声音,洞悉地端详,“你不会,说这是我们的婚宴吧。”
林宿正色,“怎么会?我是说,有‘我们’的婚宴。”
贺振翎,“……”
他看着林宿,意有所指地哼笑了声。
林宿悄然移开视线:“泥马,他又笑得烧烧的。”
【404。】
“。”
正说着,前面就冒出一抹雪白。
柏江把被阴风刮倒的纸活扶正回来了,笑眯眯提醒,“吉时快到了。”
林宿看向言观月。
盖头下,言观月唇微动了下。
下一刻,就被鬼王拉过手,“走吧,那些捣乱的人已经被赶回去了。”
“……”
言观月,“?”
他默了两秒,出声,“…你说的‘捣乱的人’,是指?”
鬼王,“自然是想破坏我们姻缘的族人。”
言观月,“……那外面那些是?”
“是各方贵客。”鬼王尽量温和,“婚宴比吾想象的更为盛大,你不必紧张,吾带着你。”
言观月又动了下唇,片刻,“嗯。”
上方已经开始拜堂。
冥婚的仪式比常规的婚事要简易一些,言听云也云里雾里地陪同一旁。
林宿在主桌上落了座:“我就说,以鬼王这种心态,做什么都能成功。”
雪泥马趴在桌边:【这门亲事算是成了?】
林宿没回答,只夹了一小筷子猪肘塞进它的小嘴:“吃吧。”
雪泥马:【O)3(O】
-
拜过父母牌位,拴过红绳。上香叩首后,换了合杯酒。
很快,礼成。
言观月没那么多讲究,拜过堂,便直接掀了盖头,同鬼王下来敬酒。
蔓延至山头的流水席不用顾及,那一串鬼自己就嗨起来了。
鬼王带着言观月,走过主桌。
一圈敬完,基本的仪式便全部完成了。鬼王把酒杯一放,转头问:“你是想吃点东西,还是我们直接洞房?”
言观月蓦地一呛:“咳!”
柏江笑眯眯地拉走听得面红耳赤的言听云。
黑白无常像是触发了关键词,下意识望向贺振翎跟林宿。
贺振翎回视,冷笑了声。
林宿团着闭耳的雪泥马,正经扭头,“唉,跟前在说正事呢。”
言观月又恢复了理智的神色。
他薄唇微抿,“你该知道,我们这场冥婚中掺杂了很多…复杂的因素。”
跟前沉默了好几秒。
言观月正想再开口,就听鬼王道,“吾懂了。意思是,等吾清理了这些杂质,才好安心洞房。”
言观月,“………”
他,“不,我是……”
鬼王思量,“不过冥婚有契约在身,吾不知这算不算是触犯了规则。”他说着一顿,看向这一桌子阴差神官——
一桌鬼又齐刷刷看向贺振翎。
林宿转头,温和地抚上他的俊脸,“你喝醉了,你什么也没听到。”
“……”贺振翎没忍住听笑了,“…呵。”
鬼王审时度势,“吾明白了,多谢。”他说着对言观月道,“等吾。”
话落,一阵阴风刮向村里头。
…
言氏村里。
虽是半夜,但依旧灯火通明。
受惊的族人们都聚在议事堂。
头发花白的言长老和族长言黍位于上座,下方是伤势狰狞的言老二。
言长老面色凝重,“从没听过冥婚会出这种事,那大鬼…恐怕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言老二捂着伤,“我们做的那些小手脚,要是被发现了……”
言黍阴沉道,“那又如何,不愿成亲的是言观月,推到他身上就是了。”他支着手杖,又咳了两声,“所谓阴亲,本就是各取所需。”
众人稍松了口气:也是。
说白了,同鬼结亲就是将活人献祭给鬼,寻求气运和庇护。
亲事已经结下,总不至于……
正想着,突然就听“哐”一声!
一阵阴风大作,议事堂的门窗齐齐冲开,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道玄红色的鬼影就悬在跟前,鬼气冲天。
族人们一时大惊失色:
“——是那只大鬼!!”
言长老将法器护在身前,抬头惊喝,“你有何事!?”
鬼王长发翩飞,低眼,“吾来清算。”
言黍皱了下眉,朝上方道,“要清算,也该找你那不老实的未婚夫,他才是最想悔婚的人。而且按照规矩,人已经献上,鬼不得再为害村里。”
鬼王压根不信,“胡说,他心悦吾。”
族人,“?”
“更何况…”上方说着,长袍蓦地一掀!冲天的鬼气瞬间冲破门窗,满堂的砖瓦直接被毫不留情地掀翻——
哗啦!一阵砖雨劈头盖脸地落下。
鬼王居高临下,冷眼:
“反悔就反悔,吾还要看你们的脸色?”
作者有话说:
鬼王:吾有后台,乱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