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宿盯着手机默了两秒。
旁边传来声:“不是在发问候?怎么不吱声……”
贺振翎目光一落, 也寂然无声。
雪泥马窝在林宿怀里,正对手机:【…三十岁,正是闯鬼门关的年纪。】
“……”一只手按下它。
林宿微吸了一口气,打字:发生了什么?
【柏江】:果然是冥婚啊^▽^我搞了点事, 不小心动静太大, 被关起来了哈哈~
【宿】:…动静太大是指?
【柏江】:炸了一小座山头[撒花]
手机前:“………”
贺振翎轻声, “我信他是你教出来的了。”
林宿嘘道, “你这是刻板印象。”话音刚落, 手机又是一震。
【柏江】:啊,他们来搬我了。先不说了, 哥哥老师拜拜~[爪][爪]
雪泥马微凝:【永别的那种吗?】
“别说不吉利的话。”
林宿捏住它,“小柏收到请柬时就看出不对了, 应该会做好准备。既然没求助,那说明问题不大。”
雪泥马团着:【这样。】
一人一灵相对团了几秒。
林宿扭头,拍拍贺振翎, “…要不, 我们还是去看一下?”
贺振翎, “……”
他沉下一口气, 捏眉片刻,“现在?”
林宿点头, “万一真有什么, 再晚点就凉了。”他觑着贺振翎紧蹙的眉心,“你要是不想去, 我就自己——”
贺振翎手一放,面无表情起身, “走吧。”
林宿了然轻叹, “你还是疼孩子的。”
“呵, 也许。”
两人站在客厅中央。
林宿一支竹笔入手,载着雪泥马,“时间紧迫,开地府吧。”
说完笔尖一划——
跟前凭空破开一道鬼门,森森的鬼气蓦然涌来,客厅里半是明亮温暖的灯光,半是阴冷的地府大门。
穿阴阳能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另一处地界。
但若非必要,不会随意连通阴阳。
“上一次开地府还是带小陆找阿秋。”
林宿把笔一揣,叫上贺振翎踏入地府,“我就知道,一遇上打码的东西就不简单。”
贺振翎类比,“就像遇到你的案子,多少都有点波澜。”
“……你还是那么幽默~”
两人脚步一跨,鬼门在身后闭合。
…
横穿阴阳界。
再出来时,四周一片昏黑。周围看着像是个山坳,跟前是一片水塘。
林宿站在塘边,手持罗盘,“小柏就在附近,在——”
他顺着指针一望,直直望进塘底。
“……”
沉凝间,一手忽然抚过耳垂。
带茧的指腹擦过,激起一阵轻颤。林宿转头,就对上贺振翎沉下的眉眼:
“没戴耳坠?”
林宿恍然,“忘了。”
毕竟上一秒,他们还在家里吃火锅。
贺振翎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跟前突然“哗啦”一声!水花飞溅。转头就看一抹雪白的影子破开水面,露出一双晶亮的眼。
这画面在阴冷的山坳里多少有些骇人。
然而只对视了两秒,对方忽而阳光灿烂。
柏江从茫然转为惊喜,破水而来,“……哥哥老师!?”
一柄唐刀一挡,“水。”
贺振翎站在跟前,冷眼。
柏江被挡在两步外,歉然地拧起衣摆,拧出一滩水,“太激动了。老师怎么来了?是担心我吗?哈哈~”*0▽0*
林宿看他活力满满,也放了点心,“这里……”
他一顿,环顾四周。这方水塘相对偏僻,地势较高。从这里望过去,远远地能看见村庄里零星的灯火。
红绸绫罗、白纸香烛,布置了一片。
林宿眯眼,“…是怎么回事?”
“老师也察觉到了吧。”
柏江松开衣摆,转头一指前村的位置,“那边,是处巨大的祭坛,连通着后山。我前天来时,就发现那边鬼气太重,之前翻过协会里的档案,发现那里曾经是处千人冢——”
贺振翎瞟了眼,“矿山事故。”
“没错。”
柏江收回手,又朝林宿展示丰功伟绩,“所以我这两天在村里四处‘惹事生非’,炸了山头,破坏了阵眼。烧毁了几扎纸人,打开了所有的牛猪鸡圈~”
林宿,“……”
贺振翎,“……”
柏江笑眯眯,“结果因为炸山头太开心,没忍住笑出声,就被抓住了。干脆顺势死遁一下,再找机会卷土重来。”^▽^
贺振翎冷静地看向林宿,“他不需要我们,回去吧。”
林宿掏笔,“走叭,回去困……”
跟前倏地冒出双荷包蛋眼:“需要…!”
贺振翎指尖一搭刀柄。
柏江敛了神色,正经道,“其实这件事有些复杂…我这两天借住言观月的妹妹那里,才知道,原本被选定结阴亲的人,是他妹妹。”
雪泥马冒头:【定下的人选还能变?】
林宿暂没细究,只问,“他是被迫的?”
柏江,“不,他是自愿的。”
双方自愿,协议成立。
最麻烦的情况还是来了。
林宿想了想,“我们先去见见他妹妹。”
-
言观月家离前村有段距离。
一间小院,三间屋。父母去世后空出一间,言观月被村里人带去前村看守,也没住家里。只有他妹妹言听云一人住着。
村民们都聚集在前村,院子周围没人。
三人推门进来,就看一名19岁左右的姑娘坐在桌边,穿着袄子。看见柏江,她一下站起:
“扛子哥!”
林宿跟贺振翎齐刷刷转头。
“……”柏江笑容定了瞬,很快优雅侧身,“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老师,林先生。另一位,是大鸟哥。”
言听云:0.0!
贺振翎噙了抹冷笑,握刀,“…呵。”
林宿置身事外地扭过头。
贺振翎和柏江对视了好几秒,言听云隐隐觉出火星,忙说:“扛子哥,听说前村抓了人,还以为你出事了!”
柏江收回视线,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
言听云松了口气,给几人烤上火。
柏江凑在火边把自己慢慢烘干。
林宿跟贺振翎随意坐在一旁。
林宿穿了件雪色的底衣,衬得乌发如墨,面色如玉。贺振翎一身黑色的高领、长裤,配了把唐刀,英气逼人。
言听云都有些不敢朝两人看去。
她正小心地盯着火堆,就听一道清润的声音开口:
“结阴亲的事,是怎么回事?”
转头,只见林宿面上被火光映出几分暖色。
言听云稍微鼓了点勇气,说,“我们村后的那条矿脉,听说塌方死过很多人。施工队也进去过,无一生还,后面就聚集了鬼气。”
“但族里的长老算过,说这块地能出大运,所以一直没搬离。”
她顿了顿,“哥哥是想带我走出去的,他上次回来,还说见到了天师协会会长,有希望去大城市。结果没两天,就听村里说后山诞生了‘大鬼’。”
林宿指尖轻点,“大鬼?”
雪泥马抬头:【怎么了?】
林宿对它道:千人冢里诞生的,可能不止是“大鬼”,而是“鬼王”。
言听云继续说,“族中有说法是:死气能活,聚灵成运。他们相信是大运要来了,正好年后有世家评选,是一族出人头地的机会——”
“所以长老卜了卦,用结阴亲的方式镇死气、借大运。”
她说完,柏江煨着火抬头:
“老师,是真的可以吗?”
林宿翘着一条腿,“理论上可以。”
柏江目光微动:…理论。
言听云没听出潜台词,一下沮丧起来,“真的可以?那哥哥怎么办,本来一开始卜的是我,但哥哥不同意——”
“他说,有什么就冲着他来!”
屋里三人一顿,若有所感地看去。
言听云哭丧,“结果卦象当场就变了,‘大鬼’选了他成亲。”
三人:“………”
林宿同贺振翎小声,“原来是这种‘自愿’。”
贺振翎默了两秒,评价,“倒也听话,成亲后家里该是言观月做主。”
雪泥马一震:【不要用这副已成定局的口吻说话!】
林宿抹了下它,转而说,“结亲的事,等见了言观月再说。”他眸底缀着一点火光,“但打着冥婚的名义生祭、借运,就不能不管了。”
言听云眼底浮出希望,“…林先生!”
柏江微微一笑,柔声,“放心,老师是比我还厉害的人。”
言听云一顿,小心觑道,“…扛子哥是什么人?”
“……”柏江:啊,马甲没脱。
林宿起身,看了眼苦思的柏江,对言听云说,“他会是为天师界做出表率的人。”
柏江:*0v0*!
言听云激动得脸蛋红红,“嗯!”
-
他们没多耽误,准备去往前村。
族里人怕言观月跑了,将他关在屋子里派人看守着,柏江来了之后还没找到机会同他见面。
三人借着夜色,远远掩着身形。
柏江从石圈后探头,指了指,“就是那间屋,门口有两个人看守。”
林宿看了眼,“引开就好。”
他说着把雪泥马一放:你尽量把周围人都引走…不准再出现成人频道的cos。
雪泥马:【cos言观月,算成人频道吗?】
“……”林宿:算成人,频道不发声。去吧。
一团白光便划向那头。
只隔了几秒,就听一阵骚动传来。一抹清瘦的身影蹿出,看守顿时追上:
“言观月!?怎么跑出来的?”
“快追…来人!言观月跑了——”
闹哄哄的声响随着火光追人而去,身影映在窗前,很快又清空。屋里,言观月看着一片空荡的窗外,一愣:
……谁跑了?
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后窗忽然一响。
他惊了瞬转头,就看林宿的身影“噗通”落进来,贺振翎紧随其后,“…林先生,贺先生?”目光一侧,又看雪白的身影落下。
言观月双眼微微睁大,“…柏会长?”
三人在屋里站定,柏江转头关窗。
林宿看向立在床前的青年,面容清冷,衬衣整洁,戴了一副金边眼镜,床头还放了几本书。透着一股沉静而理智的气质。
完全看不出是一个马上要“成亲”的人。
言观月似怔然,“你们都来了,我还以为……”他又回过神,想起,“前两天的动静,也是几位做的?”
林宿侧身让出柏江,柏江伸爪认领:
“是我~”^^
言观月微抿,“多谢柏会长。那封请柬,是因为……”
柏江笑眯眯,“我懂,掩人耳目。不用觉得失礼。”
言观月松了口气,又转头,“两位也来了。”
林宿说,“本来以为是件小事。”他意有所指地抬眼,对上言观月镜片后的视线,“但你们村里,好像在搞一件‘大事情’。”
言观月蹙眉,沉凝,“是。”
“你怎么想?”
“如果可以,我当然不希望结亲。但契约是我自愿结成,如果解除契约会让谁受到伤害,那不解除也行。”
他又轻抵眼镜,目光泠泠,“但若想借我满足某些人的私欲,这种事不行。”
林宿点头,“我明白了。”
他揣袖,“你的委托我可以接下。”他看言观月迟疑地望向柏江,宽声解释,“放心,由我经手,万无一……”
话音未落,外面动静又大了。
大概是没找到言观月,族人们去而复返。有人想起:
“门不是上了锁,怎么跑出来的?”
“先回去看看。”
闹哄哄的声响转眼朝着屋里而来。
几人同时一顿,环顾四周。
屋子很小,就一张桌一张床,旁边立着个大衣柜。
林宿当机立断,拉开衣柜钻进去。
贺振翎飞快地跟上。
咚,两人都占上了位置。柏江也跟着要挤进来,衣柜里还挂着婚服,贺振翎胳膊支开,林宿一下就贴进他怀里。
柏江挤了下,也快贴上林宿。他开朗:“老师,哈哈~”
半截后背还拱着衣柜门。
“……”
贺振翎看了眼,紧接着胳膊一伸。一手拽着柏江的后领,就把人扔了出去——
柜门一开一合,“噗通”吐出柏江。
啪!一声重新关上。
与此同时,房门被哐地推开了。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正对上屋里的柏江——
双方面面相觑了几秒。
对面神色逐渐变得不善。
柏江,“……”
柏江,“啊哈哈~”又要被沉塘啦。^▽^
作者有话说:
言观月(抵眼镜):…“万无一失”。
困:失去,好大儿一只。
柏江:又要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