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和沉吟片刻,说道:“臣以为和硕特部并不是来寻仇的,虽然九世之仇,犹可报也,但是执掌家国大政,最忌感情用事,臣看过这个大汗的一些资料,看出来也是一个大将之才,不会如此不智。我大明既然来到了这里,就不会轻易退出去,他今日即便拔了吉大港,又能如何?”
“可伤我大明之一毛乎?”
范广说道:“那杨大人觉得鞑子是来做什么的?”
杨廷和说道:“而今还不知道,但是臣请出使和硕特部,探明究竟,看看他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或许有是隐秘之事。”
太子点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
有太多的事情内部矛盾无法化解,只能弄出让人看了很愚蠢外部战略。如果和硕特汗国真是如此,太子也不介意在这里来一场赤壁之战。当然了,对太子来说,能不打仗,最好是不打仗。
太子说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随即太子令人为杨廷和找来一对精锐水师,选了当地一艘船,向西北而去。
杨廷和顺着恒河出海口逆流而上。只觉得天地茫茫一片,水天一线,极目远望,很难看见两岸,让杨廷和有几分惊叹。
他是四川人,当年上京也是顺江而下。
可以说饱览长江景色,但是此刻来看,纵然长江之广阔,也未必能胜此河。行不过一日,就到了香江流入恒河之地,却见两河浩荡无垠冲在一起,激烈的水流冲刷出好几个沙洲出来。
而在即个沙洲之上,却见旗帜招展,杨廷和远远看过去,大多是蒙古人旗帜。
随即有船只从一边冲过来拦截住杨廷和的船只。
一番询问过后,将杨廷和引到北岸的营地。
杨廷和也算是经历过战事了,当年守旧港的时候,也是亲自带过兵。对军事并不是一点也不了解,一看和硕特汗国的营地,心中就有几分凛然。
军事这东西是有传统的。
可以说,大明在南洋一带打的敌人,都是低端局,大明真正的精锐,根本没有动用多少。也就是缅甸的军队有几分战斗力,至于其他国家的陆军在,杨廷和这样外行人都觉得军无纪律,毫无章法可言。
而此刻,杨廷和看到和硕特汗国的军队,却有一种凛然的感觉。
和硕特大军并不是一个营地,而是一眼看去,不知道有多少连营。看上去比较凌乱,其中却有讲究,相互支撑。但但这营地扎营的章法,就远远的胜过了南洋诸国。
蒙古人毕竟是当年马踏亚欧大陆的存在,而今只有一二分传统保留下来,就比印度当地土著强上了不知道多少。
在进入营地之前,杨廷和就看到大量的马匹从营中驱赶了出来。
和硕特汗国大军拥有大量的马匹。
大明这些年有大量的马匹流入内地,虽然在驰道上,朱祁镇想用蒸汽动力代替马力。但是马匹在大明生产生活之中,还是处于非常重要的地步,特别是对于男人来说,这个时代马就等于后世的车。
一般有成就的男人,对于马匹都了解相关的知识,都是常识。甚至有很多人都对马匹痴迷之极,甚至延伸出相马的相关学问。
杨廷和倒是没有在这上面有什么专精,但是相马经这一类书,还是读过的。所以他看出这样马匹都是一等一的好马。
对于骑兵来说,战马就是战斗力。
有好马,就意味着有战斗力。
杨廷和至少看到了数以千计的战马被从营门赶出去放牧。
一般情况下,战马只有在大战的时候,才会有精饲料吃,如果有时间,还是要让战马吃草,用以减轻辎重负担。
即便是在大明也是如此,唯一不一样的是京城附近,没有放马的地方,只是向百姓收购草料,也算是当地百姓的一个进项。
进入营地之后,不知道是和硕特人有人炫耀,还是别的原因,并没有蒙住杨廷和的眼睛,营地之中的场景,一一落入杨廷和的眼睛之中。
出营的战马就不说了,大量将士,身体健壮,似乎有些懒散的在营中各地休息。但这种懒散与南洋各军那种懒散不一样,是一种好整以暇,就好像老虎在懒洋洋的晒太阳,远远看上去,就是一头可爱的大猫。
但是你真将他当成一头大猫,那就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了。
除此之外,杨廷和也发现了火器。
不同类比的火器,放在营门口的几门大炮,骑兵用的手铳,以及大量的火铳。
杨廷和看到这些反而放下心来了。
因为他看出了和硕特汗国的心虚。
无他,别的方面杨廷和不大了解,但是火器,他却是了解的。
论玩火器,大明才是行家。
杨廷和在旧港守城的时候,根是与第一线的士卒接触,之后有多有关注,对火器生产,使用,等等方面,都有足够的了解。
真因为了解,才知道,和硕特汗国在这一路上显露出太多的火器,反而有些不对。
无他,火器有各自的用度,有些火器不应该出现在同一个营地之中。
如果出现了,要么是和硕特汗国,将所有的火器都拉出来充门面了,要么和硕特汗国对火器使用一点都不在行。而这两个原因,很有可能都用,因为和硕特汗国火器少,自然不敢乱用,只能放在这里,充当场面而已。
“宣,大明使者觐见。”一个蒙古人大声喊道。乃是字正腔圆的北京官话,只是微微多一点印度味。
杨廷和整理了一下衣冠,昂首挺胸大步走了进去。
一见帐篷之中,杨廷和都有一种时空穿越的感觉,他感觉他自己不是在西洋之地,而是在三十年前的漠南漠北。
却见这帐篷,天似穹庐,笼罩四方。金丝为饰,妥妥的蒙古范,草原金帐。在金帐最中间,坐在一个人,一身丝绸纱衣,身后有一面大旗,大旗之上,有一个长长的好像长矛一般的武器。
杨廷和一看就看出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苏鲁锭。
象征着成吉思汗。
苏鲁锭是长矛的意思,传说成吉思汗降生的时候,手中握着一块血块,就是苏鲁锭。被耶律楚材画在旗帜上,成为蒙古的旗帜。也是黄金家族的旗帜。
杨廷和看到这个旗帜,一时间有些唏嘘。
漠南漠北西域,乃至于中亚都已经不是黄金家族统治,只是万万没有想到,黄金家族有一支居然在这里发端了。
杨廷和拱手行礼,说道:“大明使者见过这和硕特台吉。”
“大胆。”立即有人说道:“拜见大汗。”
听见这话,杨廷和反而更有底气,微微一笑,说道:“不经大明圣天子之令,本官不能称呼任何人为汗。”杨廷和很明白,汉语在印度应该不是通用语,而他一说话,不用通译,就有这么多人能听懂,就能看出来,和硕特汗国对大明认知之深。
那么和硕特汗国为什么这么做?
不管善意与恶意,都说明了,他对大明忌惮。可见拉萨城下一战,虽然过去了很多年,范广之勇,已经在他们心上。
博贝密尔一摆手,说道:“不必多说了,贵使此来,有何事要见孤。”
杨廷和说道:“台吉,何必明知故问,台吉大兵来犯我境,却是何意?”
博贝密尔说道:“这里可不是大明之土,贵使不说说,贵使不给我打招呼,就灭了我属国,不应该说些什么?”
杨廷和说道:“阿拉干是台吉的属国?此言当真。”
薄贝密尔说道:“正是。”随即一挥手,立即有人带来几个人,说了一些杨廷和听不懂的话语。旁边有人给杨廷和翻译一遍,杨廷和才知道,原来这些人是阿拉干人。此刻正在以和硕特汗国的属国的身份,博贝密尔控诉的大明之残暴。
杨廷和随即向博贝密尔行了一礼,说道:“如此,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请台吉定下时间,我回禀太子殿下,定不失台吉之雅兴,与台吉会猎于恒河之上,到时候谁主谁客,此地谁属,自然会有分晓。”
说完之后,杨廷和就起身准备离开。
博贝密尔听了,微微一愣,他万万没有想到在,杨廷和会给他这样一个反馈。也顾不得说别的了,行礼说道:“贵使留步。”
杨廷和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说道:“怎么台吉准备杀我祭旗?”
博贝密尔说道:“怎么会,我等又非蛮夷之辈,又岂能做这样的事情?”
杨廷和说道:“阿拉干自不量力,挑衅天朝,有而今之下场,也是罪有应得。而今看来,不是他们自不量力,而是有台吉支持,那就没有什么好说。再战即可。”
杨廷和此刻已经算定了博贝密尔战意并不是多强的,这故作嚣张之态,看看博贝密尔有什么反应。
当然了,这也是杨廷和抓住了博贝密尔的一个心态,并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什么心态,那就是如女真,蒙古,西夏,乃至朝鲜,这些国家,在中国看来是蛮夷,自己就越要表示自己不是蛮夷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