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回来吧,大明上下都讲忠义,宗室带头投降?此风不可开。不管吧,又有违亲亲之道。要知道襄王一脉可是皇帝亲叔叔传下来的。
总不能让朱祁镇真不管吧?
而给朝廷制造这么大麻烦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黔国公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肠子都悔青了。
只是黔国公的后悔,却没有襄王的担心多。黔国公的担心是未来,襄王的担心却在现在。
毕竟襄王的子孙全家几十口人都在麓川城中。
襄王恨不得带着大军飞到麓川城下。
只是襄王毕竟不是寻常藩王。
大明在内地养的藩王,大多都养废了。自以为天下之朱家的,我也是朱家的,这天下就是我家的。
目中无人,目无王法。更没有什么人情世故可言了。
而襄王一脉的生存环境可以说是很恶劣了。
襄王作为襄宪王的儿子。并没有在麓川出生,但是他大半生功业都在麓川。在这种实务锻炼之中,虽然他心中很急,未必没有对黔国公没有怨言,但是此刻他却一句怨言也不能说出口,不敢说出口,反而宽慰说道:“此事乃是南蛮狡诈,谁又能事前能够想到的,国公所想也是万全之道。”
黔国公听襄王如此一说,他内心之中更是觉得惭愧,说道:“请王爷放心,我立即下令全线进攻,我就不信区区南蛮野人,能挡得住我大明天兵。”
黔国公这个决定是必然的。
不管有没有襄王在侧,他都会这样决定的。
不过,黔国公与襄王的心情不同。
襄王是真的想救麓川城,而黔国公并非不想救麓川,但是他还有一层意义。那就是为未来麓川陷落找借口。
他不仅仅会打,而且会拼命的打。
不管攻破攻不破,都要打得血肉横飞,打得伤亡惨重,打得筋疲力尽。
不如此,怎么显示出他已经用尽全力?
襄王说道:“国公准备如何攻?”
黔国公沉吟片刻,说道:“王爷久典重兵,而今局面王爷意下如何?”
黔国公明显带着几分推托责任。
因为黔国公觉得在三五个月之内,攻入麓川之中。实在是把握太小了。
但是此刻,襄王却当仁不让了。他立即说道:“国公,以小王之意,怒江两岸当陈兵以待,征召民船,用利则攻。牵制缅甸主力,当遣一军,征召滇南土司从之,南下从木邦直入麓川。”
黔国公说道:“如此,云南的兵力就不够用了。”
襄王说道:“立即征召交趾之兵,逆流而上。”
黔国公一时间有些犹豫,说道:“这——”
虽然黔国公的头衔之中,有平南将军头衔,则一次襄王从北京而来,也带了圣旨,让黔国公有了便宜行事之权。
但是从临省调兵,依然是不大合适的。
襄王知道这一点,他说道:“请国公放心,一切后果都由我承担。”
对于襄王来说,麓川城陷,襄王一脉三代人的心血化为乌有,没有比这个更严重的后果了。
真要是到了这个地步,襄王也不惧任何朝廷的处罚了。
因为一个死人还怕什么?
他或许没有死,但是他的心却会与麓川共存亡。
这个选择也是无可奈何的。
交趾乃是云南附近兵力最多的省份。
交趾的军队虽然有一部分已经到了南洋,但是真要说起来,交趾各路人马也有近十万,虽然多是卫所军,并是京营精锐。
原因很简单,朝廷对交趾不能如内地省份那样放心。
想想也就明白。
安南才亡国多久,包括朱祁镇在内,都担心交趾重蹈覆辙。在加上安南从陆路上承接南洋,是最重要的重地。
可以说整个南方,也就交趾军队最多了。
至于中原两江等省份,每一个省不过万余兵马而已。
黔国公说道:“好。就依王爷。”
襄王说道:“还有两件事情,需要急速去办,兵贵神速,在交趾之兵来之前,就应该派人招徕滇南土司,请国公与我一卫人马,并土司之兵,先行西进,令交趾之兵为后即可。”
黔国公心中思量片刻。
这也有一个大有妨碍之处。
那就是亲王典兵。
而今已经不是开国之时了。大明不可能有亲王典兵之事了。特别是这些实封藩王。这样的藩王除却自己带的兵,就不要想统率大明经制之兵了。
这一点虽然没有写在文书之上,却是很多大将都心知肚明的潜规则。
想想就知道,一个王爷有实封领地,如果在统领附近府县的兵马,这些地方最后是藩王的,还是大明的。
襄王也知道这一点,心中难免失望之极。
黔国公到底不是沐英。
他武学出身,也打过灭安南之战,但是却不是大将之才,镇守云南更多是看他的身份,而不是才能。
而且安南之战,真正决定胜负的是谅山之战,之后就是扫尾而已。根本就没有什么难度,按部就班就行了。
黔国公根本没有大将觉悟。根本不知道,在战场之上,唯有胜利者才有一切,即便打仗之中有种种越权之处,只要打胜了,那就不是事。
而且他却心中盘算各种政治规则。想得这个责任,那个责任,从来没有想过,此刻他最大的责任,是胜利。
不惜一切代价获得胜利。
朱祁镇其实未必不知道黔国公为将,不大合适。却也是不得不为之。毕竟黔国公久在云南,人地两熟,根深蒂固。
不用黔国公才是不合适。
襄王说道:“本王随行而已,请国公令派人领兵如何?”
黔国公说道:“如此甚好。”他随即语气缓和说道:“王爷,非是我为难王爷,有些事情王爷也是知道的。”
襄王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亲王,黔国公不愿意得罪。
襄王说道:“本王知道,还有一件事情,就是派人督促太子出兵。毕竟朝廷定策,乃是南北并进,只有太子动作快,有围魏救赵的效果。”
黔国公更犹豫了,说道:“这样吧,我上奏朝廷,令朝廷督促吧。”
这可是太子啊。
而今朱祁镇日见衰老,力不从心之态,也仅仅从宫廷之中蔓延到外面了。
很多人虽然不敢起别的心思,但是对太子一方却压注了。毕竟怎么看,太子上位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黔国公虽然不会这样做。
毕竟对于这些传承数代的国公家族,对皇室夺嫡之争有太深刻的认识了。
靖难之后,要不知道多少勋贵都被打落尘埃。而黔国公因为地处云南反而避开了这一场风波,稳稳当当的将富贵传承下来了。
所以,黔国公家族对皇室传承,从来是躲得越远越好,从来不参和,这也是大多数国公家族的心态。
但是不参和,却也不想得罪大明太子殿下。
黔国公又不是太子的上级,怎么能督促太子啊。上奏朝廷,令朝廷督促才是正道。
只是这正道太远了。
一封奏疏从云南到北京,然后北京决策,下令到南洋,即便是紧赶慢赶,一个月也都过去了。
即便太子真的听从,一系列准备,然后大军西进,也是需要时间的。
让太子在区区两三个月之内,对缅甸有足够的威胁,并迫使缅甸放弃眼前的战果,却是有些困难,近乎不可能。
襄王怎么能让时间如此浪费。他思量片刻,说道:“这样吧,请国公派人送我一封私信去凌州城,面呈太子如何?”
黔国公说道:“这自然没有问题了。”
襄王二话不说,让人抬来一张桌子,也不用纸,裂开衣裳,用匕首刺破手指,顿时鲜血横流,在这白绢上面落了指。
黔国公一时大惊,喃喃地说道:“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