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老成识趣的襄王,而今的这位楚王,就是藩王的代表,从出生之后,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整个楚王府,不,不是整个楚王府,连同整个武昌府,整个湖广,都没有一个人的制得住他。
在宁王伏诛之后,他倒是消停了一点。
但是来到北京之后,被朱祁镇晾着,不思反应,反而觉得皇帝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毕竟,已经杀了一个宁王了。皇帝不可能拿他们怎样?
否则皇帝的名声要不要了,大明朝的体统要不也要了?
想明白这一点,楚王反而放开了架势。
就如今日,皇帝召见。
楚王就在北京城之中,但是朱祁镇见到楚王的时候,却是第二天早朝之后。却是在朱祁镇召见楚王的时候,这位楚王正在温柔乡里,尽享北国风情。
楚王在湖广,可是见惯了南国丽人,到了北方自然要换换口味。当时早已一身酒气,胭脂水粉之气,半睡半醒之间,哪里能来见皇帝。
甚至细细问身边的侍从,楚王如此已经数日了。
正如,沉迷胭脂水粉之乡,只知床榻之乐,乃不知道日月也。睡复醒,醒复睡,醇酒美人,即便有时精神振作,也是外出行猎,乃至惹出官司出来。
对于,顺天府来说,楚王只要在府邸之中,那实在是一件让人阿弥陀佛的事情了。
朱祁镇知道这些,见了楚王朱均鈋,顿时说道:“楚王,只是好风流。”
说起来,这位楚王才二十多,也算是朱祁镇的同辈,与襄王一般,称呼一声皇弟,也是应该的。
但是朱祁镇看见他的德行,就感觉厌恶无比。
楚王小时候也是受过专门的宫廷教育的,该有的礼仪也是知道的,但是他此刻站没有站像,坐没有坐像。哈欠连天,黑眼圈深陷,远远一看,有几分窟窿成色。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达官贵人,王公贵族活不长的原因所在。
在这个娱乐匮乏的时代,床上那事,是最让人沉迷的活动了。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这些从富贵之中泡大的人,见身边都是予取予求的美人,哪里有什么自制力,自然是油尽灯枯,死在女人裙下。
更不要说服用不少虎狼之药,求金枪不倒,更是伤身不已。
想要有天寿,根本是不可能。
朱祁镇而今五十有半,白头发有几分藏不住了。但是精神已经很好,但是楚王简直有几分病秧子的模样。
貌似为人,实则像鬼。
楚王却没有自知之明,他说道:“皇兄过奖,不是愚弟说的,皇兄宫中嫔妃不多,也没有听说什么绝色之人,要不让小弟送你几个美人?”
朱祁镇心中恼怒非常。
朱祁镇不是清心寡欲之人,但是也从来不在朝堂之上谈起这等风月之事。而且这楚王一看就是色中恶鬼。
经过他手中美人,难道还是完璧之身。朱祁镇会自己找绿帽子带吗?
朱祁镇明明是讽刺他,却被他说成这样?朱祁镇冷笑一声,说道:“楚王,你与宁逆有很多书信来往,是也不是?”
楚王微微一顿,说道:“是。都是同族兄弟,有些来往也是正常的。”
“是吗?”朱祁镇说道:“你的意思是,宁逆之乱,你也有一分?”
楚王自然是不肯认的,说道:“皇兄哪里的话,我如果与宁逆有关系,岂能在这里?不过是绝对宁逆父子,也是太祖血脉,朝廷即便不念宁王当年大功,也要念及太祖血脉,他们落得这个下场,实在让人心寒。”
朱祁镇听了,更是皱眉。
什么宁王大功?
不就是靖难之中那一点破事吗?
朱祁镇越发感觉到了靖难这一件事情,在大明政治体系之中是一个逻辑矛盾所在。这一件事情的影响力,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的降低影响力。
但是在朱祁镇这一代,却是无法摆脱的。
大明以儒学体系治理天下,而靖难之事,不管怎么粉饰,都是一件以下犯上的谋逆之事。儒家体系是无法解释通的。
大明政权的合法性就受到质疑。
如此这话,从其他人口中说出来,朱祁镇不会多想,但是从楚王口中说出看来,却让朱祁镇忍不住多想。
因为楚王乃是太祖所封的。楚王忽然说起这一件事情,难免让朱祁镇感觉,他是在质疑太宗一脉皇权的合法性。
朱祁镇说道:“怎么,楚王是在为宁逆叫屈?”
楚王说道:“不敢,不过,他好歹是太祖血脉,总要给一个体面的下场,而且宁逆父子固然有错,但是总不能让宁王一脉断了香火?朝廷应该派人重新选贤良,继承宁王一脉。还有杀死宁王那一个人,叫,叫,叫范广的。总要处置一二。”
楚王也是有一点小心机的。
他这样说,并不是为了宁王。
他与宁王可没有那么好的交情,否则他也不会见死不救,如果他与宁王联袂起兵,说不定成功的几率会大上一点。
他是为了自己。
在他看来,什么封建策,不就是燕王一脉对各家藩王又不放心了。
可以说,从太宗坐稳皇位之后,就开始一次一次的限制藩王,之前掌管军政大权的藩王,变成了而今什么也没有的存在。
就那楚王一脉来说。
真要说起来,湖广境内湘西,还有三峡一带很多卫所,都是第一代楚王,楚昭王朱桢安置下来的。
楚昭王权力最大的时候,可不是仅仅是掌控楚王护卫几万人,而是可以节制湖广都指挥使大军的。
就好像太宗皇帝在洪武年间,也是在塞上将兵,与鞑子数次交锋,各有胜负的。否则也不可能夺得长城守军之后,就能仗之与南军对阵,因为这些军队,本来就是太宗皇帝的旧部。
但是经过一次又一次削藩之后,而今的楚王所有富贵不减当年,但是湖广省的官员对楚王可是相当不友好。
这让这位楚王,早已心中有怨言了。
但是怨言是怨言,很多藩王也没有祖辈的雄才大略,混吃等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但是而今连安享富贵都不能了。
这纨绔子弟的楚王才有如此怨言。
他而今这样说,其实不是为宁王如何,而是为了自己。为了维护太祖藩王一脉的集体利益。
朱祁镇说道:“楚王的意思是朕对宗室太过刻薄了?”
楚王眉头一挑,说道:“是皇兄自己说的,可不是我的。”
朱祁镇心中越发恼怒,顺手将一叠文书砸在楚王面前,说道:“你在湖广如何,我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而今到了北京,你还不收敛,不过两月有余,就有几十本弹章了,你有没有将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楚王看都没有看一眼这些奏疏,说道:“皇兄多虑了,无非是一些言官无事生非而已,天下都是我家的,一点小事,就不必惊动皇兄了。”
朱祁镇说道:“你——”
朱祁镇一时间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他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连朱祁镇都被噎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你难道没有一点羞愧吗?”
楚王说道:“我乃太祖子孙,这份家业乃是太祖皇帝传下来的,天下之大,都是我家的,皇兄坐拥天下,我不过是沾沾光而已,这又有什么好羞愧的?天下百姓本来就该奉养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