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雍说道:“陛下所言极是,臣提议王恕为钦差大臣,代天下巡视江南。”
朱祁镇听了,沉吟片刻,说道:“好,就他了。”
王恕也是朱祁镇重点培养的大臣,这几年一直在地方上担任地方官,在推行新法之上,颇有功劳。
本来朱祁镇想将王恕调入中枢,如果运气好,能给王恕安排一个尚书,运气不好,只能九卿之中选上一个了。
王恕清正,手腕过硬。
商税这一件事情,韩雍有几分承受不住财政赤字的压力。主动要推行的。
毕竟经过后世高杠杆的洗礼之后,朱祁镇对赤字的承受能力很强,而今才有多大的赤字,朝廷结余还是正的。
但是韩雍就不行了。
韩雍虽然是一个能臣,但是这方面承受能力与朱祁镇不是一个档次之中。
而且财政结余也是评价一个大臣一个重要方面。
而今韩雍被内外很多人暗自诋毁,很重要的一方面,就是韩雍上位之后,财政情况一直在走下坡路。
这不是韩雍的无能是什么?
韩雍才在这方面努力表现自己。
既然他想要做这一件事情,必须对朱祁镇一些妥协。
王恕的资历还是有些浅薄的,但是王恕如果能做好这一件事情,那么一个尚书就不会那么不稳当了。
就这这样,朱祁镇一锤敲定了这一件事情。
朱祁镇一回到乾清宫,就命人召见王恕。
朱祁镇见了王恕之后,将刚刚在文华殿之中所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王恕听,说道:“你以为首辅之策如何?”
王恕说道:“陛下,臣以为韩首辅之策,不但当行,还要速行之,臣刚刚从湖广回来,郧阳一地的流民再次聚集。臣这便装私访,却是河南,四川,陕西之流民聚集于此,不下百万之众。此皆是地方失政之故。”
“近些年来,水旱连连,天变时有,陛下虽然斋戒,但也无可挽回。正是要大修水利以安百姓的时候,而各地商贾,为富不仁,取其财以安百姓,正是朝廷之道。”
朱祁镇叹息一声,说道:“郧阳又有流民了。”
朱祁镇有些无奈的感觉。
无他,郧阳这个地方山高林密,又是数省交界之处,本是深山老林,但是这些年以来,成为流民聚集的主要地域。
甚至一直到清代都是如此。
朱祁镇不是没有管过,他管了不只一次,之前是项忠清理,之后是原杰抚民。甚至在郧阳设了不少府县。
但是依旧不能改变这一点。
朱祁镇有时,就在反思,暗道:“是不是,我真的是苛政猛于虎了?”
这些事情,先暂且放一边,但是朱祁镇不得不承认,水利是要修了。
朱祁镇亲政以后,就有第一个水利修建高峰期,也就是修建河北水利,黄河新河等等大工程。
但是随着之后,与瓦刺的战争,还有变法的推行,虽然还有水利在修建,但是已经零零碎碎,断断续续了。
特别是这数年以来,朝廷赤字越来越多,家底越来越薄。
大规模修建水利都停止了。
特别是一旦地震,当地很多水利措施都会被摧毁。很多时候,修缮都来不及,就更没有心思修建新的了。
朱祁镇说道:“这一次,王卿就代朕走一趟江南,好好看看,江南情况,能不能征收商税。”
王恕说道:“臣遵旨。”
朱祁镇说道:“除此之外,你要为朕做几件事情。”
王恕说道:“陛下请讲。”
朱祁镇说道:“到了南京去看看曹留守,他最近身体不大好,连连告老,他也是朝廷老臣,经验丰富,又是久镇江南,定然对你有所帮助。”
朱祁镇心中微微一叹。
满朝文武之中,宣德年间留下的大臣不多了,曹鼐是其中之一。
而今曹鼐也准备告老了。
历史上曹鼐也是死在土木堡之变中的大臣。朱祁镇之所以一直没有批准,不是曹鼐的位置太重要。
而是曹鼐南京留守的位置,看起来职权很大,但是已经退化成了一个位高权轻的养老的位置了。
江苏与安徽这两个省,早已完成了自己的组织架构了。
曹鼐想要指挥两个省,已经不大可能了。
而且朱祁镇也通过南京锦衣卫了解到曹鼐的身体还是不错的,只是在南京留守这个位置上,没有事情做。
无非是修修孝陵,修缮一下南京宫殿等等。
对于曹鼐来说,却是越来越不喜欢做了。
所以才闹得致仕。
对他来说,这样的闲职,还不如回家。
再加上朝廷大臣们对江南的情况,都很看不惯了,曹鼐这个老臣,又怎么能看得惯,看不惯,又管不了,曹鼐可不是想一走了之。
王恕说道:“是。”
朱祁镇说道:“朕听说,江南各府很乱,你为朕看看。”
王恕说道:“臣定然还天下一个清宁的江南。”
朱祁镇说道:“另外一件事情,你记得朕之前大赦令吗?”
王恕说道:“臣自然记得。”
朱祁镇说道:“朕已经遍赦奴婢,大明境内,即便有主仆,但不过是一张契约的关系,每一个人都大明良民。主家不许打杀,如果打杀,主家也是要偿命的,除非他在朝廷八议之中。”
“但是朕听说,有江南商人,不明朕意,肆意妄为,无法无天。以百姓为奴,怨声载道,朕要你查清楚之一件事情。”
朱祁镇说出这一句话,决计不是仅仅听说。
而是早已明白,甚至这已经是一个普遍现象了。
之前也说过,朱祁镇变法最开始的几条根本上的法度,赦免贱籍,废除奴婢等等政策,仅仅是在明报上说了一声,对下面有过交代。
但是这种奴隶制度的人身依附,在这个时代,却有他的利益所在。
想要废除这个制度,就是好像是收商税一般,是要从人身上割肉的。决计不是一纸空文能够解决的。
就好像我国早就不许奴隶了,但是黑煤窑的苦力与奴隶又有什么区别?
朱祁镇并不是没有推动,这个法度的推进。
大明律已经改了。
在之前,主杀仆是不判死刑的,而现在大明律里面改为是死刑。
而且朱祁镇复核死刑的时候,遇见这样的案子,都要从重处理,以显示朝廷倾向。
只是,很多事情,是扫把不扫,是不可能干净的。
在利益面前很多人都冲昏了脑袋。既然而今要对江南动手。朱祁镇决计相信,这种关乎利益的事情,他们会安安分分的会放血给朝廷。
总是要一阵子闹腾,朱祁镇就决定给他来个二合一,一次性给解决了。
王恕听了,脸色更是郑重,他从湖广巡抚任上卸下来,对大明地方的了解还在朱祁镇之上,岂能不知道朱祁镇所言的情况。
大明蓄奴最多的地方,不是别的地方,就是江南,原来的南直隶地区。
王恕更明白,他要承担的责任。只是他毫不回避自己的任务,虽然知道江南这一行恐怕要风雨满程,但是他依旧坚定地说道:“请陛下放心,臣此去,决计不会再让大明百姓受到奴役。”
朱祁镇说道:“卿且去准备的。朕会派锦衣卫东厂一并与你南下,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动用南京京营,南京京营毛锐,我会给他的打招呼的。”
这虽然不是一场战争,但是朱祁镇已经将他看成一场战争来准备了。南京常年驻扎五万京营士卒,这些京营士卒多以南方人,特别是广西人为主,战斗力是经得住考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