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乘坐驰道上的马车向北京而去。
他是朝廷宣诏来的,虽然没有官身,但是却能乘坐驿传。只是北京附近的驿传都已经通过驰道进行了。
虽然朱祁镇一直想将驰道民间运输化。就好像是火车一样。
但是最后,却发现驰道的运载量,运营成本,管理问题,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而今不过仅仅能将所有驿传都通过驰道进行,大规模运输的时候,还需要临时加强。各驿站参与保养才能保证大军或者辎重,一天两三百里的行军速度。
即便如此,孔希路已经决定很稀奇了。
到了北京之中,更是诚惶诚恐之极。
因为他来到京师第一件事情,就听说了,他的本家,前任衍圣公已经被朝廷明正典刑处决了。
不仅仅让天下人认识到了皇帝变法的决心。同时也将孔希路吓得两股战战。
在北京的第一夜,他并没有睡着。
而且这一夜,他听见了很多声音,第二天起来之后,才知道,却是当天夜里月食了。而这个月食正是贝琳所预言的。
这其中意义,孔希路没有多想,也没有心思多想,他都在想第二日要见的皇帝。
礼部并没有怎么培训孔希路。
毕竟孔家的家传还在,宫廷礼仪就是其中一部分。虽然大明而今的礼仪与洪武朝有些变化,但是变化不大。
所以当天下午,就到了孔希路觐见的时候了。
孔希路跟随这一小太监走进宫城之中,快到了乾清宫的时候,才听见小太监叮嘱道:“进去之后,少数话,多磕头,不要多停留,皇爷昨天看月食,没有睡好。你早早退去,皇爷也能打个盹。”
孔希路不敢多话,连连点头。
到了他进去之后,孔希路纵然心中紧张的不得了,但也行礼如仪,并没有出什么差错。
朱祁镇看孔希路满头白发,眼袋低垂,整个人有一股书卷气,还真与孔子画像上有几分相似。
说道:“起来吧。坐。”
孔希路答应一身,浅浅的坐了半屁股。
朱祁镇说道:“孔弘绪的事情,你可知道?”
孔希路说道:“臣已经知道了,臣为孔家出了此等败类,惭愧无地。”
朱祁镇说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而今皇家子弟,也不可代代富贵,唯独孔子之裔,能够千秋万代享受富贵。你以为是为什么?”
孔希路说道:“是先祖圣德。”
朱祁镇点点头说道:“如此,孔家能守德,则天下间,即便是朕敢加一指于孔家乎?而孔家如果不能守德,反而沾污夫子之德,休怪朕为夫子清理门户。”
孔希路说道:“请陛下放心,再有如此之事,臣不用国法,先行家法,不会令之有辱家风。”
朱祁镇听了,感觉有些不舒服。
虽然有很多地方,家法凌驾在国法之上,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如此明确的在他面前说。
朱祁镇虽然不舒服,也没有什么可发作的。
因为他知道,他杀孔弘绪,并将南宗代北宗,其实已经是对孔家惩罚的极限了。
历史上的孔弘绪也是东窗事发,但是怎么样,不过,废除爵位,令其弟代理,等孔弘绪老了,居然因为迁善改行,复其冠带,并衍圣公传承依旧在他孔弘绪这一支的。
就能看得出来,朝廷在处置有关衍圣公的犯罪的时候,是何等谨慎与宽容。
朱祁镇的权威比历史上明代皇帝要大多了,即便如此,也只能适可而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可能因为他不喜欢,就处罚这个孔家南宗家主。
虽然有小小的不衬意,朱祁镇觉得这个孔家南宗家主,总体上是见过风雨,知道该怎么办事的,既然识趣就行了。
毕竟,朱祁镇对孔家也没有什么期望,只需识趣就行了。
不要像孔弘绪那个蠢货,为了一点点钱财,就自己的卷进大风暴之中。
朱祁镇说道:“孔子的祭祀,不可一日有缺,你就去礼部,让礼部派人送你去曲阜,记住朕说的话。否则,朕能杀一个孔弘绪,也能再杀一个。”
“臣明白。”孔弘绪说道。
朱祁镇说道:“怀恩送一送衍圣公。”
怀恩上前说道:“衍圣公请吧。”
孔希路听了衍圣公这三个字,心中一阵欢喜,欢喜之中,又是一阵恐惧。
在此之前,孔希路最担心的是,这爵位飞了,要知道,虽然孔弘绪有罪,但是北孔还有一大家子人的,个个都有希望继承爵位。
而今这个衍圣公坐稳了,他又担心,皇帝刚刚说的话了。
只是他有很多不明白,却不能让皇帝给他解释。
孔希路眼睛一瞄,就看向了怀恩。
等怀恩送他出来之后,孔希路行礼道:“公公,孔某不过是山野鄙人,什么都不懂,而今承蒙祖荫,为衍圣公,有太多不明白的地方,还请公公指点。”
随即拿了一个五十两的银元宝,就要塞给怀恩。
怀恩微微一笑,说道:“如今肯收衍圣公的银子。衍圣公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便是了。”
怀恩才不是清廉如水。只是朱祁镇对身边的规矩是很严的,怀恩虽然是一个阉人,但是却是大内太监第一人。
虽然而今的太监远远比上王振在的时候了,但是依然朝廷之上重要的人物,故而朱祁镇是按照几位大学士的每年进项给怀恩发俸禄了。
再加上他在御前时间最长,各种赏赐都是少不了他的。
于是怀恩一年有万余两的收入。才看不上这区区五十两的。而且怀恩知道朱祁镇让他送人,就是让他与孔希路谈谈的。
这已经是主仆之间的默契了。
毕竟,有些人在皇帝面前是不敢说话,或者有些话不敢说的。
此刻让怀恩去与他们私下谈谈,就会有新的收获。
孔希路就是这样一个人。
孔希路谢过怀恩,问道:“前任衍圣公到底是怎么坏事的?”
孔希路而今也大半岁数了,虽然没有在朝廷之中混过,但也不是单纯的认为,前任衍圣公是因为滥杀无辜之事被杀的。
不是说,滥杀无辜没有罪,而是朝廷有八议,前任衍圣公决计是罪不至死。
怀恩说道:“孔弘绪这小子根本是一个傻子。有些事情是不是他能掺和的。”随即将其中内情,或能明说,或暗示给孔希路。
孔希路这才完完全全明白,这个问题他之前并非没有想过。他心中早就琢磨,只是没有怀恩说的这么透彻而已。
孔希路继续问道:“皇爷希望我去了曲阜怎么做?”
怀恩说道:“皇爷的心思,我怎么好揣摩的。”话虽然这么样说,但是怀恩继续说道:“不过,以我之见,皇爷已经告诉了。你们老祖是因为什么流传千古的,你们要子孙相乘,而不是一直想着金银,土地,山东一省容不下一个孔,这像话吗?”
孔希路心中一动,他暗道:“这难道就是陛下不取北宗其他人来继承衍圣公之位的原因?”
他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个原因。
无他,不管北宗谁继承了衍圣公,对这样的家业,决计是善财难舍,除却了南宗的人,南宗与北宗在历史就不是太和睦的。而今更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北宗庞大的家业,他也是有所耳闻,但是他并不在乎,即便没有了这些家产,尚且有二千大顷祭田,还有千余顷学田,就是一个庞大的家产,比南宗而今的状况好上了不知道多少倍。
只要能将衍圣公的位置掌握在手上,就是最大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