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带着太子回到乾清宫之后,朱祁镇沉吟一会儿,忽然说道:“传石彪。”
石彪就在京营之中任职。
这也是朱祁镇制定的制度一样,杨洪在京师,杨洪的子侄辈,如杨信,杨能,杨奇等人,都不在京师任职。
石亨在漠北,石家的子弟却在京师任职的居多。
石彪一会儿就到了。
等他行礼过后,朱祁镇淡淡地问道:“石亨欲反乎?”
石彪一听,浑身冷汗顿时冒出来,跪倒在地,说道:“臣以性命担保,叔父决计没有造反之意。”
朱祁镇毫不在意地说道:“但他也不是我大明的纯臣。”
听这一句话,石彪倒是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倒是想替石亨辩解,但是有些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大明军纪是不好,但是总体上来说,正统十四年是一个最低点,之后军纪一点一点的变好了。
这是因为朱祁镇对军队的种种处置,比如武学将领大量加入军队,比如断事官体系遍布军中。
这些断事官也并不是单单是武学出身了,也有很多投笔从戎的秀才童生。最少在河北,从军已经被看成等同于科举的出路了。
这样一来,在大体上大明军队的军纪一点一点变好。
之前很多黑幕什么的,虽然还有很多残留,比如说勋贵出身的人,爬得都比较快,哪怕是一个庶子,在家族影响力之下,也能向上爬。
但是他们毕竟会遇见大量士卒出身的将领同台竞技。
而今武学之中平民或者中低军官出身,已经站了近三分之一,还在持续增加之中。
当然了,这自然在武学之中分出新的派系,可以说是勋贵派与苦寒派。双方大多不对付。总体上来说苦寒派也没有什么气候。
毕竟勋贵出身从小锻炼,每年武学前几十名,很少有苦寒派出身的。但是苗头却已经种下来了。
而石亨本身所作所为,其实代表了很多一批人,那就是旧边军出身的将领。
当年那些边军将领在九边虽然打仗得力,但是无法无天之极了。
或者他们都已经成为习惯了。
想想能让瓦刺武装好几万军队的武器装备,真是王振与镇守太监们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怎么可能?
如果没有边军上上下下集团参与,怎么可能肆无忌惮的这种地步,即便有些没有参与进去的边军将领,是不想,还是没有资格。就不好说了。
走私都敢如此肆无忌惮,至于其他鱼肉军户等等事情,更说不提了。
在正统十四年之后,朱祁镇对军队虽然没有大刀阔斧的整顿,但是绵绵用力,从北京到地方可以是一遍又一遍,一茬又一茬的清理。
很多人都被拿下了。有很多将领知道风头不对,都收手了。
但是还有一些冥顽不灵之辈。这样的人之中,石亨就是其中代表。
以为天老大,我老二,以为天高皇帝远,即便是皇帝的手也不敢伸那么长。
石亨在龙城,简直将漠北草原当成了他石家自己的马场,漠北蒙古各部都要向石亨送礼,这还不算,从漠北运到中原的马匹,还有从中原运输到漠北的物资,都要过石亨一道手。
至于其他种种侵权越职之处,比如收纳义子,比如随意处置下属,等等,简直罄竹难书。
石彪都难以说出为石亨辩解的话语来。
在朱祁镇心中,石亨虽然功劳很大,但是取死有道。
如果朱祁镇想要坚持之间的政策,将西征之战放在几年之后打。
石亨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但是而今提前这一战,那么石亨的事情就要一个解决方法。
首先石亨一直是西征大将的首选,不管石亨这个人是不是纯臣,如果纯以军事而论,没有人比石亨更合适了。
其次,石亨掌握大军在北,如果朱祁镇发京营蒙古边军数路骑兵西征,而不动石亨,那么石亨从漠北到京师,就没有什么阻碍了。
当然了,即便如此石亨也不可能攻入居庸关。
但是总是不美。
如果在西征之前先处死石亨,也不是一个好选择。
不在于石亨是否取死有道。而是石亨本身在军中也是一个上头。不管石亨做了什么事情,但是石亨在样的将领,在战场之上,所向披靡,挥洒自如,有极其强大的人格魅力。
凡是跟随石亨上战场的将士,都称呼他为石将军。持下属礼。
这种影响力也是惊人的。
如果按照原来的计划诛杀石亨,用数年事情平息军中情绪,再西征也没有什么大碍了,但是而今时间提前,阵前先杀大将,实在是兵家大忌。
纵然朱祁镇心中正在酝酿一场风暴,一场政治上的大风暴,但是这与意气用事,是两码事。
朱祁镇从不意气用事。
当然了,朱祁镇固然不是非杀石亨不可。但是如果石亨不识趣,朱祁镇也不是下不去手。毕竟丢了石亨,就没有打仗了吗?
朱祁镇一时间没有说话。
石彪跪在地面之上,冷汗随着脸庞落在地面之上。
而今已经是深秋,天气很冷了。但是石彪依旧流汗不止。
朱祁镇淡淡说道:“怀恩,将关于石亨的折子给他看。”
怀恩立即让人抬了一个箱子,给石彪,当着石彪面前打开。石彪一看心中惊恐非常。
他甚至不用细看,只需看上面的折子,一大半是锦衣卫与东厂的,另外一小半是龙城很多官员的,还有中枢御史的。
层层叠叠的最少有几百本之多。
石彪也不看了,再次叩首说道:“陛下,念叔父有功于国,请饶叔父一命。”
朱祁镇冷笑一声,说道;“如果不是念他是有功之臣,早就明正典刑了。我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带着这一箱子,你去见石亨,问问他,是不是想造反,如果想造反请快些,如果不想造反,就让他入京领罚。”
石彪听了这才缓了一口气,听这话音,估计石亨小命能保住了。
既然石亨小命能保住了,石彪也就安心多了。
要知道,这个时代家族从来是一损具损,一荣具荣的。石彪有今日的地位,固然有石彪是一个猛将之才,单单以冲阵之才而论,大明各将之中能排入前十几。
但是石彪能扶摇直上,成为中青年将领的中坚之才,与方瑾,杨信,范广,王英,毛锐,刘聚,等人被朱祁镇列入下一代内阁勋臣与枢密院大臣,三军大将的候选人。
仅仅是石彪的能力吗?
一旦石亨处以极刑,石彪必然被牵连。如果石亨造反,京城之中石家子弟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到菜市口一刀。
就石彪本身利益来说,他一万个愿意让石亨回来领罪。
毕竟而今不是明末,纵然石亨远在漠北,也难逃大明王法。
石彪连连称是,然后抬着这一箱子奏折离开了,随即就带了两三个伴当,离京向漠北而去。
石彪如果做暂且不提。
朱祁镇目送石彪离开乾清宫之后。太子一副欲言又止之态。
朱祁镇说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今天对太子来说,是太过难忘的一天了。
其中有太多太多的不解了。不过他也知道有些东西不能直接问的,而是问道:“父皇,这石亨固然是有才的,但是儿臣看过石亨的卷宗,其中很多事情都令人发指。简直是目无法纪之极,如此之人,不明正典刑,如何能再用?”
朱祁镇听了轻轻一笑,说道:“不错,看得出来我要用石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