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战爆发的越猛烈,结束的就越快。
毕竟人的体力是有限的。
真正激烈搏斗,一个人能坚持十分钟就已经很不错了。
甚至这大雨泥泞,虽然增加了双方作战的难度,但是实际上反而起到了降温的作用,延长了作战时间。
一日厮杀,双方都到了筋疲力尽的时候了。
而且丁列也不是寻常人物。
他几乎是在安南朝廷之中,与阮炽并列的二号人物。
这样大人物的死,这样的损失,绝对不是一时间能够弥补的。
故而即便黎思诚收拢兵马,重振旗鼓,一时间也没有再战之力了。
这里惨烈的厮杀落幕的时候,郭登与阮炽的厮杀也决出胜负了。
近六个月大战,终于随着这一场大雨落下帷幕了。
当夕阳时分,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打在地面之上,一瞬间很多人都有一种错觉,青山血水,似乎是一副用错墨的水墨画。
分外刺人耳目。
正如之前丁列所预料的一样。
在惨烈厮杀,激烈的交换比之中,真正熬不住的是安南军。
明军很多时候的软弱,应该视为在战场之上不想拼死作战。大部分士卒都是为了钱来的,也没有什么高尚的情操。而安南军中倒是有一种保家卫国的硬气。
但是将明军给逼急了,反而将广西蛮子骨子里的狠劲给逼出来。
之前不拼命,是觉得不划算而已。
而今你想要我的命,就要看看有没有好牙口。
这个时候,安南军队在素质上与明军的差距,就暴漏无疑了。
双方只能面对面的搏命,先溃逃下来的就是安南军,特别是在雨水忽然停了,夕阳照射过来的时候。
让明军松了一口,在雨后清新的空气之中,砍人更舒服。
不是安南士卒不拼命,不英勇。而是在战场之上,不是久经磨砺的老卒,是很难适应这样惨烈的厮杀。
就好像亚美尼亚机枪手将自己用铁链绑死一般,他并非没有拼命之心,而是他知道自己很难战胜自己的本能。
而冷兵器的厮杀,比热武器更加残酷。更需要人钢铁一般的意志力。
即便明军之中,这样的人数也不是太多的。
而大雨遮掩了战场,在暴雨的能见度能听度下,每一个能顾得上的不过是自己眼前一片而已。安南士卒还能自我安慰。
但是大雨一去,看整个局势的话,延绵十几里,被分割在十几个山坡道路上的厮杀,彼此声音相闻。
更加让他们是去信心的是,明军的总兵力占优,此刻正在源源不断的向前番补充人手。
但是安南人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但第一波安南士卒逃走之后,安南军队的崩溃,也就不可避免了。
而这个时候明军也杀红了眼。
要知道第一波与安南军接战的明军折损率非常之高,看着朝夕相处的兄弟们,在自己眼前被杀,不知道多少人都按捺不住怒火了。
安南说逃就逃,说降就降,问问他们答应了么?
于是小面积杀俘,也就不可避免了。
而安南人看到这样的情况,知道投降不行,自然退往山中。
明军大军追击,定然要斩尽杀绝。
而这个时候,安南军阵之中,还有一处岿然不动。
那就是阮炽的本阵。
阮炽既然存了必死之心,也就是他的本阵冲得最猛,杀得最狠,也绝无撤退之心。
当安南其他各部都相继崩溃之后,阮炽所部就成为突出部,被明军四面合围了。
“爹。”阮师回浑身是血,手中驻着一柄长刀,说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阮师回因为上一次凭祥之战的情况,被阮炽带在身边了。本想过了风头再做安置,但是之后与大明各种摩擦与战争。
阮炽也不敢将阮师回下放了。
第一个原因,就是担心阮师回的安全,阮师回固然是一个不成器的,但是毕竟是阮炽的儿子。其次就是害怕阮师回怀了大事。安南的情况阮炽是最知道的。看似两国相持,但是稍有不慎,安南就是万劫不复的地步。
就让阮师回在身边历练。
阮师回在阮炽身边倒是真学了一些本事,看上去也算是一员合格的将领了。只是他骨子的纨绔子弟的气息,却是不能完全消除。
在这个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
阮炽看着阮师回,淡淡地说道:“你觉得该怎么办?”
阮师回说道:“而今仗打到这一步,我家也算对得起黎家了,昌国公对父亲,还是很欣赏的。如果——”
阮炽轻轻一笑,一伸手说道:“我儿过来。”
阮师回上前几步,还不等说话,却见阮炽轻轻拍着阮师回的肩膀,说道:“我儿长大了,你从小做错事,爹从来是能教你的,但是而今却不能了。”
阮炽上前一步,将一柄短刀插入阮师回胸腹之间,阮师回浑身之震。口中鲜血淋漓,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阮炽将阮师回抱住,说道:“我儿。大越天下是我与你爷爷乃至各房的长辈,跟着太祖,身经百战,屡败屡起,前后二十年打下来的,这天下不仅仅是黎家的,也有我家的一份。”
“事已如此,天要亡越,无可奈何,但是作为大越贵胄子弟,决计不可屈膝降敌有辱祖宗。”
“有些错,你犯再多,爹给你兜着,而有些错,却是绝对不能犯的。”
阮炽说着说者就已经老泪纵横。他缓缓的将阮师回放下来,将一面大越的军旗放在阮师回身上。
不管怎么说,此刻阮师回还算是殉国。
阮炽看着身边的士卒,不过三五千残兵败将,甚至有些人已经站立不起了。
阮炽目光扫过所有人,说道:“事已如此,想投降的可以去投降,想跟我一并死的,就留在这里跟我一并死。”
沉默了好一阵子,不知道谁先说了一声,说道:“愿随大帅赴死。”
阮炽哈哈大笑,说道:“有诸位相陪,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他话音刚落,沉闷的号角之声响起,大队明军从数个方向杀了过来。
不过两刻钟左右,就结束了战斗。
片刻之后,阮炽的头颅被送到了毛锐面前。
此刻的毛锐比两年前多了几分沉稳,即便如此毛锐看见阮炽的人头,也忍不住痛骂道:“老贼,你也有今天。”
说起来毛家子弟折在安南人手中,已经有十几个了,即便毛家算得上是大家族,也伤筋动骨了。
更不要说毛胜的死,也能间接的算在安南人身上。
双方可谓仇深似海。
而其中最深的就是阮炽了
而今大仇得报,毛锐岂能不高兴,看着阮炽的人头,反复端详之后,才命人送到郭登那边去。
“大人,抓住一千多俘虏。”一个毛姓将领说道:“只是——”
虽然有小规模杀俘,但这是好几部联合作战,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做手脚,只能俘虏了。
毛锐眉头一挑,说道:“只是什么?”
“这些人不老实,口中污言秽语的。”这个将领说道。
毛锐微微一顿,说道:“你刚刚说什么?”
这个将领说道:“他们不老实。口中污言秽语。”
毛锐说道:“不是这一句,是上一句。”
这个将领说道:“抓了一千多俘虏。”
毛锐说道:“我没听见。”
这个将领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毛锐是什么意思。毛锐见状,只能再次强调说道:“我没有听见。”
这个将领顿时心领神会,说道:“末将明白。”
如此安排下去,千余俘虏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