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两次三次。
刘聚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次了。
无非看见,原本平坦的道路被一具具尸体铺满,随即双方在尸体之上继续战斗。甚至将这些尸体踩的面目全非。
战场收敛尸体,是几乎所有战场之上不成文的规定。
都会留一些时间,让双方收尸。
当然了,这也可以防止瘟疫。
但是而今,这个规定早已被打破了。
刘聚派人去问过了,让他们暂停一阵子,好收敛彼此的尸体,但是阮炽如何肯让?
因为在攻克谅山城之后,明军已经大举追击而来了。
之所以阮炽还有进攻的时间,那是因为后面有不知道多少安南士卒正在抵挡明军的追击。
此刻每一分钟都是极其宝贵的。
阮炽只能冷血的下达这样的命令。
不管前面是尸山血海,也只能将手中的兵力一点点的砸进去。
这一战让刘聚打得相当的窝火,毕竟将骑兵当步卒来用,甚至还不如步卒的,毕竟骑兵虽然有一些火器,但是远远比不上安南军队的火器。
所以在交战的时候,反而被安南火器所压制。
自己成为了挨打一方。在伤亡比例之上,反而是安南军队占优。
不过,这个情况很快就有了转机。
因为王越到了。
王越从东边杀入安南腹地,本来就是冲着安南粮道去的,故而与这里相距不远。等得到消息之后,几乎立即狂奔而来。
王越的人数也不多,但是两万步卒,再加上剩下的两万骑兵,骑兵有了步卒厚实的步阵,就有了自由活动的空间。
甚至敢打一个短促的进攻了。
如此一来,一加一并不是等于二,而是大于二。
阮炽已经明显感受到了军中士气的低落了。他心中已经有几分确定了,那就是这个短期之内,攻不下来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阮炽忧心的时候,却听见身后。有人来报,此人不敢言语,只是将一封染血的书信送上。
阮炽一看之下,忍不住一口逆血涌上来,被他生生的压了下去。
却是郭登已经攻破了安南后军,此刻正在马不停蹄的向此而来。
已经没有时间了。
阮炽立即下令,让几支敢战之军分散突围。
阮炽所乃是一道狭长的,依靠官道开辟出来的谷地,两侧山林密布,但并非完全无路可走。
只是大军行进却是不能的。
而今阮炽已经知道,大军不可能撤回去了。
只是让几支精锐先行突围,而阮炽带着大队向东侧山脉之中而去。
这些山势并不是太陡峭的,但是好歹占着居高临下的便宜,再加上各种辎重虽然丢失了不少,但是山上山高林密。
足够牵制明军一阵子了。
如此也算是给安南做出最后的贡献。
只是很快,他的心思又冷了一些,却是从西面突围的安南军不过片刻都败退回来了,却是被毛锐硬生生的击溃了。
毛锐一在困顿于高平城下。毛胜已经不在,毛家的家门能不能撑起来,就要看毛锐了。
毛锐一直憋着一股力气,想要建功立业,让别人知道,毛家不仅仅有毛胜,还有毛锐。
只是高平这边比谅山还难以这啃下来。
毛锐可没有郭登那么好的养气水准,他整个人都好像被憋疯了,好容易让他看出破绽,整个战场形势大变。
于是毛锐一出手,就覆灭了撤退的高平守军,虽然大队向东南而来,就是为了参与这一次歼灭战。
就在毛锐来了不久,郭登也到了。
明军主力一到,阮炽立即依山而守。
郭登亲手为阮炽写了一封劝降书,历数而今战况,让他明白,这一战他必败无疑,只有他投降,朝廷也愿意奉爵,令荣华富贵不亚于他如今。
郭登书信一连写了数封,全部射进安南军中。
一时间,安南军中被这一封书信搞得有些混乱。
阮炽见军中军心浮动。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而且的情况谁都能看得出来,安南败局已定。这个时候再忠心于安南了。
人总是要为自己着想的。
特别是安南军中有很多世家子弟。对他们来说,家族传承要比国家传承重要多了。如果明军给出一个说得过的条件,他们说不定就会投降了。
夫妻尚是同林鸟,更何况君臣。
阮炽也不多说,只是将大明在朝鲜所做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听得安南贵族们脑后发凉。
简直就好像是深冬腊月一头冰水当头灌了下来。
冰冷刺骨。
说起来朝鲜国内的两班贵族,与安南朝廷之中相比,都是差不多的,这些安南贵族很容易联想到他们自己的身上。
徐有贞在朝鲜的事情上,其实做得很不地道,不知道多少人被杀,多少被流放,更让他们难以忍受的,也就是他们即便投降了,也很难保持而今的富贵。
这样的话,他们还投降做什么?
“难道北寇就不怕朝鲜人造反?”阮炽冷笑一声说道:“自然不怕,你们怕占城造反吗?实力相差太大了。”
“而今我们唯有让明人知道,我安南儿郎不怕死,除非安南人死光,想要安南亡国,却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打上三十年,五十年,总有一日,大越的旗帜,会再次飘扬在谅山之上。”
“这里就是我的死地,尔等愿意与我同死者留下,想离开的,也要将兵马留下来,自己穿山走林。”
“有人要走吗?”。
阮炽所言的自然是军中将领,至于下面的士卒,他们根本不在这个套餐服务之中。
最后,安南军中只有十几个将领想要走,随即被阮炽借了上项上人头。
如此一来,全军震慑。
阮炽随即射箭还书,上面只有四个血字:“唯有死战。”
郭登看过之后,轻轻一笑,却没有进攻,而是传令下去,在山下立营,几个营地从各个方面逼近阮炽所躲避的山峰。
包围之势再明显不过了。
却没有下令进攻。
无他,明军已经见识过安南军队防守的本事,只要辎重不绝,安南军队守起城来未必比大明差。
但是而今安南军中,最大的问题,就是辎重与火药。
虽然阮炽从谅山撤退的时候带了不少。半路上还有一些辎重被他们带走了,但是总体上来说,阮炽军中所能带的辎重最多能供应安南军中一个月上下。
既然如此,又何必让士卒上阵去搏一场富贵。
毕竟只需等上一两月,就能看其自毙了。
如此一来,郭登宏伟计划也算是完成了。
郭登心中有一丝丝自傲,心中暗道:“这估计是我一辈子最大的功业了。”
郭登很清楚,再有这种能指挥几十万的大战,估计也不会留给他了。下一辈将领而今也成长起来了。
很多将领虽然有些稚嫩,但是却也足够独挡一面了。
郭登灭了安南之后,估计就要在枢密院之中任职了,脱离一线军队的指挥权。
正因为如此,郭登才将几乎所有的心思放在困死阮炽之上了,要为自己军事生涯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这一战虽然还没有结束,但是谅山大捷却可以确定了。
郭登派人向北京报捷不提,却说升龙可比北京距离战场近多了。所以升龙要比北京早了好多日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但是这个消息,对升龙城中,近乎晴天霹雳。
一瞬间升龙城上上下下,就从白藤江大捷余韵之中清醒过来,似乎这一次白藤江再次保护了大越,却依然不能挡的住安南灭国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