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登说道:“臣定然肝脑涂地,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朱祁镇说道:“打安南的事情,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有一件事情,朕要你办。”
郭登说道:“陛下请讲。”
朱祁镇说道:“给朕清理了广西土司,广西西北的土司暂且不用管,广西西南与安南边境的土司却不能留了。”
说实话,广西这么多年,将朱祁镇折腾烦了。
不是大藤峡,就是各地土司。
不是这个乱,就是那个反。
朱祁镇痛定思痛,觉得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大明在广西的力量太薄弱了一些。
说实话,广西土司真能安心为大明效力,朱祁镇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是土司这种制度,注定了有独立自主权利的土司,就会有自己的小算盘小心思。
锦衣卫报过来的情报,而今岑家内部也不太平,似乎毛胜用广西土司用得太狠了。
毕竟不管是镇南关之战,还是谅山之战,都是惨烈的攻防战。连京营都阵亡了相当一部分的人,毛胜连自己的子侄都不顾惜,怎么会关心土司死多少人?
所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毛胜发起狠来,从来不将土司士卒当人看了。
而且同样的伤亡,同样的惨状,但是待遇从来是不同的,京营士卒虽然伤亡,但是有军医,有看护,毛胜对自己的旧部也是很关照的,但是各土司兵,从来是爷爷不亲,姥姥不爱。
这种明显的差别对待,土司各部会没有怨言。
有些人大该说了,你前文不是说了,只能给土司足够的好处,他们是不在乎他麾下的土司兵死多少的。
这一点也没有错。
但是人死的太多的时候,土司也要想办法安抚自己部众,他们总不会说,自己收了钱,将这些人给卖给了吧。
自然要转移矛盾。
而且虽然土司兵不值钱,但是死太多了,也是会伤害到土司的财产的。
特别是谅山一战,总体上来不能说胜仗。各地土司都不想再打仗了,甚至有些人已经与安南暗中来往了。
随后毛胜病死,更是让这些人没有人压制了。
朱祁镇之所以要执意先将这些土司清理掉,其实也是未虑胜先虑败的准备。
如果征安南陷入困境之后,广西西南一带,是距离安南最近的大明领土,这里的负担是非常重的,转运物资粮草,还有收拢伤员,等等等。
将这些事情放在土司手中,朱祁镇岂能不担心。
更不要说,而今土司似乎有不少起了别样的心思。
如果放在最坏的打算,也就是征南军大败,乃至于全军覆灭,广西西南地带,也要承担安南军队反扑的责任。
这又是广西土司无法承担的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让朱祁镇打定注意的,却是郭登的打算。
郭登打定主意大多数用南兵,而不用北兵。
两广云贵这四个省之中,那一个省是精兵强将所出的地方?
是广西。
从明代的广西狼兵,清代的太平军,民国抗日的桂军,广西民风彪悍,是南方少有的兵源地。
不是说云南,贵州,广东兵就不能打了。
总体上来说,广东是比较富庶的,他们也与很多南方一般,根本不乐于当兵,至于贵州,那是土司比官府少。
去哪里征兵?
至于云南,他也有自己的战略方向,不可将重心全部放在打安南之上。所以怎么算都是广西合适。
即便是单单算适应气候,广西西南部与安南不过一山之隔,也是更合适的。
既然如此,广西西南部的这些土司,就越发碍眼了,更不要说虽然广西多山,但是以太平府,南宁府为中心,也是有一部分平原的。
而今,广西土司虽然怨声载道。但是还有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在之前的战斗之中伤亡惨重。
元气大伤。
这个时候下手,是最合适不过了。
郭登心中一惊,说道:“陛下,是不是太急了,这一次出兵,要借重西南土司之力,臣担心兔死狐悲。”
改土归流这一件事情,不能轻易做,并非单个土司有什么威力,而是怕出现链锁反应,如果云贵桂三省的土司一起造反,可以说是振动天下的大事。
不过,朱祁镇也是有准备的。
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要将人逼进绝路之中,都要给出路。至于这个出路是不是他们想要的,就不重要了。
朱祁镇说道:“我给你五个伯爵的名额。世袭罔顾。只要他们愿意配合朝廷,朝廷也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的。”
这个思路,还是朱祁镇从高阳伯李文身上想到的。
说实在的,虽然后世有什么苗族壮族,但是细细看来,都是乱分的,不说别的,就说广西土司大户,岑,黄,田,等大姓,他们与寻常汉人贵族并没有什么区别。
朱祁镇愿意用世袭罔顾的封爵,来换他们世代所有的领地。
当然了,在大明朝廷当世袭罔顾的伯爷,还是在广西做一个土皇帝,其中那个选择更好,就不知道了。
至于其他链锁反应?
朱祁镇不在乎。
此刻的朱祁镇其实有一丝傲气的,只是他自己并没有感觉到,骄傲的人从来感受不到自己的骄傲。
就好像是他看不起李天保之乱一般。
只觉得跳梁小丑,一县令可擒之。
而他登基这些年之中,也唯有麓川土司给朝廷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其他各地的土司其实即便是造反,也很容易按下去的。
各土司如果能团结一心,的确很难对付,但是让各土司团结一心,是一件比造反成功更困难的事情。
朱祁镇而今令有要事,没有心思改土归流。但是如果有人要找死,朱祁镇也敢成全。
郭登见朱祁镇心思已定,自然不敢反驳。
他心中虽然有一些没底,但是朱祁镇的权威一日盛过一日,凡是朱祁镇做出的决定,除却李贤等少数刚直大臣之外,其实没有几个敢出一言反驳。
郭登只能说道:“陛下圣明,远见于万里之外。”
说到这里,朱祁镇该说的也都说完了,说道:“这样吧,你在家里多待几日,过年之后,你就是大明征南大将军,节制云南,贵州,广西,广东四省,假斧钺,专征伐,可先斩后奏,这一去,就好几年不能回京了。”
在外大将的家眷都要在京,这是一直以来的惯例。
郭登受命如此,一旦打起仗来,除非得胜还朝,是不可能回来了。郭登说道:“臣谢陛下隆恩。”
朱祁镇派人送走郭登,伸伸懒腰,起身踱步。一边走一边想着朝廷上的局面,思维跳跃性很强,赈灾,清丈,宗藩,安南,大明会典,内阁,瓦刺,等等,信马由缰。想到什么地方是什么地方。
却见怀恩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眼神之中一股欲言又止的样子。
朱祁镇见状说道:“你有什么事情?”
怀恩说道:“陛下,皇太后请你忙完了事情,回去见她。”
朱祁镇立即训斥道:“何不早言之。”
皇宫太大了,朱祁镇虽然每日起来之后,都会去给孙太后请安,但也仅仅限于请安而已,朱祁镇的时间表卡的很严,连母子之间深谈的时间都没有。
这固然是朱祁镇很忙,但是也有朱祁镇觉得自己与太后的思想其实搭不到一起去,如果让太后说到一些尴尬的话题之上,让朱祁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事情是好了。
比如会昌伯复爵这一件事情,就是一个尴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