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骥继承杨荣的政治思想,杨荣虽然主张文官完全接替勋臣的工作,今后武将仅仅负责战斗就行了,其余的事情都由文官负责就行了。
这一点与勋贵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双方以五军都督府与兵部之间,你来我往,当初杨荣与张辅都去了,但是继承者依旧在做同样的博弈。
但是并不是说,杨荣与王骥这些都是不是主战派了。
恰恰相反,在这一次北伐决策之上,他们都坚决的站在朱祁镇这边。
一方面,固然是朱祁镇已经有了一个全盛时期皇帝的权威,很多大臣都不敢明面反对皇帝,最多委婉的劝谏而已。
另外一方面,不管杨荣与王骥,都是实实在在的兵臣。是在中枢能总理戎机,在外能统兵打仗的大臣。
真要比起来,让王骥与孟瑛领兵对决,胜负之数,还很难说。
所以他们骨子上是喜欢能恢复永乐全盛的时候。
王骥之所以一直坚持下来,一方面是给皇帝撑场子,毕竟王骥这样的老臣在朝中的威望,不是寻常人可比的。
即便是首辅陈循在王骥面前,也要乖乖的执后辈礼。
另外一方面,王骥也想看见大明再一次漠北大胜的局面。最好这一次胜利是在他的当政的时候。
如此他即便是死了,到了九泉之下,也可以告慰列祖列宗了。
王骥此刻也正与罗通说这话。王骥白发苍苍地说道:“后勤上的事情,万万不可耽搁,这一战不管打成什么样子,板子万万不能打在兵部头上。”
罗通说道:“下官明白。”
王骥说道:“这一件事情办好之后,内阁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罗通说道:“下官明白。”
王骥感受到了罗通语气之中的冰冷,他与罗通当初的私怨并没有一笔勾销,但是王骥却不在意,反而饶有兴趣。
因为罗通能坐在兵部的位置上,王骥是出了大力气的,这种政治上的继承关系,甚至比其他关系更牢固。
甚至罗通在王骥退下来之后,还要保全王骥的家族。
这就是政治潜规则。
而且罗通虽然放荡不羁,言语之间也不谨慎,却也是一个真性情的人。有些事情他做不出来的。
王骥大笑道:“罗通还在记得当初的事情?今后你在内阁里面,更要管住自己的第三条腿,否则就不是贬官那一回事了。”
罗通忽然一笑,说道:“老了,已经不行了,难道老大人,你还老当益壮吗?”
王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王骥都八十的人了,哪里有什么老当益壮啊?但是男人的面子,能让他说自己不行吗?
在这样的事情上,即便是八十岁的老人,也是一个老男孩。
就在王骥觉得尴尬的时候,有人来请,却是首辅陈循。
王骥这就去了。
陈循早就在一辆马车上等着王骥。
虽然驰道运行,大明的马车也有很多的变化。因为驰道上的马车,四轮马车更加便利,无他两轮马车,驮马也要承受一定的压力。
但是在驰道之上,只要跑到一定速度,四轮马车要比两轮马车更加轻松。
所以,这种四轮马车在北京城之中也慢慢的盛行起来。当然了,这也有朱祁镇不提倡坐轿的原因,除非年纪太大的老臣,都不能坐轿。
在朱祁镇看来,轿子所谓人格上的侮辱,以人为畜,什么的,可以暂且放放,但是有一点在朱祁镇看来,绝对不行。
轿子的效率太低。
马车什么的,到了危急时刻,朝廷是可以征用,成为运输物资的工具。但是轿子能做什么?能当木料,还是能当柴火?
更重要的原因,就是马匹的问题。
对,虽然漠南蒙古到了大明治下,朱祁镇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虽然他现在马匹短缺,但是长远的看,大明马匹短缺症已经成为过去了。
而今这一次大战,几十万马匹,有近乎二分之一,都是漠南各部落提供的。这还是仅仅是漠南蒙古,更是多次大战之后,来不及休养生息的情况下,能够调集出来的马匹数目。
如果当漠南蒙古如同朱祁镇那般改造,蒙古畜牧业将会迎来大发展。到时候朝廷所拥有的马匹数量将会非常多。
这又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大明需要的马匹是限制的。
就算是大明京营全部配马,但是很多守城的卫所军队还是不需要配马的,甚至给他们发马,也是极大的浪费。
甚至这些卫所士卒会将马卖掉。
朱祁镇预估大明官府军队加驰道系统,保持二百万匹到三百万匹马匹,包括战马与驮马。
是现在保存战马数量二倍到三倍。
如此一来,如果多出来的马匹该怎么办?
当然了,农业社会对畜力的需求是无穷无尽,但是真正百姓其实很难买一匹马的,所以朱祁镇一些事情都要做在前面。
比如推行马车,严禁轿子。
陈循的马车,乃是朱祁镇所赐的,也是大学士的待遇之一,外面都是厚厚的硬木,弓弩近距离射击也不可射穿。
而各种采光的窗户都不是太大,却有大量的浮雕精致非常,安全性与艺术性结合的很好。
陈循亲自下车,搀扶王骥上车,屏退左右,说道:“王公,此次北伐,你以为胜负如何?”
此刻马车行走在官道之上,这一段官道顺天府修缮过了,虽然没有用青石板,但也是层层夯土,比较平稳。
马车之中一下子静了下来。
王骥心中琢磨着陈循为什么这么问,说道:“瓦刺连年战败,可用之兵不过十一二万骑,我军虽然分为三路,但是每一路都不是瓦刺能够吃下来的,三路之间不过相隔数百里,消息相通不过数日而已。”
“瓦刺即便围攻一路,也不过在旬日而拔,到时候大军汇合,瓦刺必然大败。”
“石亨,杨洪,郭登,都是敢战,能战之将。即便不能大胜,也不至于大败。”
“故而我觉得,有三成把握大胜,但有七成的把握,却是瓦刺避战,到时候漠北草原就不是瓦刺一家所有了。”
陈循说道:“我问过滕国公,他的说法与王公相差不大,都没有说有必胜的把握。”
王骥说道:“首辅说笑了,战场之上,哪里有必胜了。即便有而今的胜率,已经足以一战。”
陈循说道:“王公所言极是,但是这仅仅是帅臣的想法,却不是大学士该想的。”陈循的语气之中,倒是有几分宰相风度,继续说道:“我等大学士,为陛下治理天下,务必万无一失,而今之战,胜负之数,还难说的很,故而我辈必须做万一的把握。”
王骥说道:“首辅的意思是?”
陈循说道:“如果,如果,前线大败,内阁必须有备案,倒是该怎么做才好。却要王公指点了。”
王骥觉得这也正常,朱祁镇很喜欢要备案。这种习惯也影响了内阁的人。王骥虽然觉得大败估计不大可能。但是还是答应下来,说道:“也好。”
陈循脸色微微发苦,他虽然知道左右无人,但依旧靠过来,低声说道:“这个备案一定要做好,另外一个备案也要做好。那就是陛下亲政的备案?”
王骥顿时皱眉,他有些不敢相信,说道:“此事当真?”
陈循说道:“这样的话,我如何敢胡说?这个是大罪过。此事王公万万不可透漏出去。”陈循心头苦水一重重,将这一件事情与王骥细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