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瑛淡淡地说道:“念在两位将军英灵未远,有些事情我不与你计较,只是犯我军法,却不可轻饶,大战之前,斩将不详,权且寄头颅于项上,来人,拉下去,重责十军棍。”
“小惩大戒,如有再犯,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孟瑛说完就走了。
跟随孟瑛的将领也都离开了,但是立即有两个人孟瑛的亲兵,手持长长的军棍,来到吴瑾身侧,低声说道:“吴将军,得罪了。”说着就要将吴瑾按倒。
吴瑾双肩一震,抖开两个人的手,说道:“用不着你们动手,我自己来了。”
吴瑾将身上的甲胄解开,却见吴瑾盔甲离开穿着一身麻衣,看样式是孝衣。
吴瑾又将孝衣解开,露出上半身,却见吴瑾后背光滑无比,但是身前,却有一道道伤疤,还泛红色,是刚刚好没有多久。
吴瑾自己趴在地面之上,说道:“来吧。”
两个亲兵说道:“得罪了。”随即轮起军棍,举过头顶,重重的打了下来。
一棍抽上去,就又一道通红的血印。
吴瑾闷哼一声,忽然双眼泛红,却不是因为疼。
吴瑾从小被当做将军来培养,从几岁开始,就不敢哭,因为小时候哭了,父亲只会打得更狠,因为男儿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而长大了,更是没有哭这种习惯了。
甚至连见到父亲的人头时候,也没有哭,因为他当时想的就是报仇,一定要斩下也先的头颅。
只是此刻,遇见如此一个上司,不管怎么求战,都不是一句不心,心中伤疼,委屈,悲愤之情,让他恨不能冲进大仗之中,杀了孟瑛。
但是一想到他身上也承担恭顺伯吴家几十口的人生死荣辱,他只能生生的忍下来,什么也不能做,眼看仇人在前,连杀敌都做不到。
他再也忍不住了,将拳头放在嘴边,一口咬上去,腥腥的,咸咸的,眼泪也顺着眼角流下来,与嘴角流下来的血混合之一起,落在地面之上。
十军棍打得吴瑾伤口崩裂,身上好几处出血,自然被军医拉下去医治,今后数日之内,吴瑾恐怕是骑不得马了。
倒是在让吴瑾在军中声明远播。
很多将士都知道老恭顺伯的儿子,也是一条汉子。
天成卫指挥使衙门之中,两个亲兵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孟瑛听了听摆手让他们两个下去了。
“父亲。”孟俊说道:“您今日是不是太难为吴瑾了?”
这也是将门的习惯,将自己家的子弟都带在身边培养。孟俊而今也在军中,作为孟瑛的中军将领,掌控孟瑛的本部人马。
而孟俊身边就是孟元。两个人都是孟家子弟的佼佼者。
其实算起来,孟元的能力在孟俊之上,只是孟瑛作为父亲还是有些偏心的,孟俊是下一任保定侯,乃是孟家将来的核心,自然要好好培养,而孟元即便再厉害,将来也未必有多大的前程。原因很简单,每一个掌控实权公侯,都是军中大佬,除非孟俊出了什么事情,皇帝一般不会考虑在勋贵之间有亲密的关系。
当然了,如果你的功劳特别大,如中山王徐达一般。
只是而今又不是开国时期,谁又能做到中山王徐达一般,再如果,就是一个已经不掌实权了。
就好像是武定侯家族与闽西伯郭登一般。
武定侯家族而今内斗,在军中几乎毫无影响力了。
孟瑛淡淡一笑,说道:“我难为他做什么?一个孩子,老恭顺伯在的时候,还有他父亲,也是打过交代的,就冲这分老交情,我也不会难为这个可怜孩子。否则我也不会特别吩咐,他今日不过是皮肉伤而已,虽然看上去皮开肉绽,但是十日之内,就能恢复,到时候上阵也不耽搁,我真要想为难他,十军棍不说打死他,但是要让修养三个月,是搓搓有余。”
这样的伤势,自然不能在军中,就与这一场大战无缘了。
孟俊说道:“但是父亲如此压制军中士气,即便是中军里面,也有人不满了。这——”
孟瑛说道:“我之前不是给你说过这一战,宁可不胜,但是决计不能败吗?”
“可是——”孟俊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孟瑛看了一眼孟俊,心中暗道:“我这个儿子,果然不成器。”
孟瑛对孟元说道:“元儿,你来说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孟元沉吟片刻,说道:“叔父可是要用吴瑾?”
孟瑛说道:“为什么这么说?”
孟元说道:“叔父,你说过,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用法。将欲歙之,必故张之;将欲弱之,必故强之;将欲废之,必故兴之;将欲取之,必故与之。叔父是要用吴瑾,反而要蓄养他心中这一股锐气。”
孟瑛微微一笑说道:“不错。”他长叹一声,说道:“猫儿庄一战,军中精锐尽丧,看似回来数万人马,但是都是一些什么人马?逃兵?弱旅?真正的精锐反而折损殆尽?特别是骑将,堪用的,少之又少。”
“而吴瑾家学渊源,有一腔锐气,或可一用,但是越是如此,就越不能让他得逞。要将他这个拼命的劲头,压在决战的时候。用他这一把快刀,冲破瓦刺大队人马。”
孟元一听,说道:“叔父如此?恐怕真有决战之日,吴瑾或许活不过那一日了。”
孟瑛淡淡说道:“求仁得仁,夫复何求?”
所谓慈不掌兵,就是如此。孟瑛不在乎吴瑾恨不恨他,但是想来吴瑾求战之意,深入骨髓,被孟瑛一直压着不用,就越是积怨深重。当真能上阵那一天,恐怕一心报仇,根本不估计自己的性命。
谁也别想拦着他。
而瓦刺不是弱旅,吴瑾打得越狠,冲得越厉害,就越冒金,恐怕被瓦刺重点对付。到时候很难囫囵从战场之上下来了。
孟俊脸色闪过一丝不忍之色。
孟瑛就好像没有看见一般,为两个子弟讲解道:“用兵之道,固然要爱兵如子,解衣推食,但是一味爱护,那是溺之,爱护将士,总就要落在用上面。切不可忘记根本目的。”
他随即训斥孟俊说道:“向来让你读书,你从来读不进去,却不知道你胸中有兵法,天下所有道理都是兵法,你胸中没有兵法,即便是背下古今兵书,也不过是一个赵括。”
“就刚刚老子的道理,还能用在什么地方?”
孟俊结结巴巴说不出来。
孟瑛叹息一声,摇摇头说道:“就如同这种军中士气,就是如此,打仗如果要士气高昂,但是你什么时候,见全军之中,都觉得必胜,就是警惕了。说不定就会被人钻了空子,在猫儿庄之战前,成国公军中,就是如此,而什么时候,军中都觉得必败无疑,你就要明白,或许就是机会所在。连你部下就是这样想,那么敌人定然也是这样想的,阴阳轮转,福祸相依。”孟瑛见孟俊也听不懂,忽然转换话题,问道:“我问你,你现在应该去做什么?”
孟俊说道:“啊——”
孟瑛摇摇头,看像孟元。
孟元想了想,说道:“应该去看看吴瑾。”
孟瑛也不说对,也不说错,说道:“骑兵之中有一个缺,你从今天起就不要在我身边的亲兵了,去上任吧。”
孟元说道:“谢叔父。”
孟瑛看了看孟俊,心中暗暗摇头,暗道:“我要不要,将爵位传给元儿?”他只是想想就作罢了。
且不说家中不会同意,即便是朝廷也不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