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将都逃走了,下面几乎个个带伤的士卒,又如何能坚持下去。
一部分跟在顾兴祖之后逃走了。有些人在猫儿庄之中战斗到了最后一分钟。
但是这一切对成国公都不重要了。
当他知道猫儿庄被瓦刺攻占之后,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摔在地面之上。
一瞬间成国公已经绝望了。
简直是后有追兵,前无退路。
有人说,可以不如猫儿庄径直去边墙。就算猫儿庄的瓦刺军,并不出来阻拦。单单说军中马力已经不支了。
战马从北京出发到大同,然后到猫儿庄,特别是在猫儿庄与集宁海子之间来回奔驰,又面对瓦刺追击,厮杀搏斗。
马力消耗严重之极。
而马粮也不足了。
而今正是草原上最好的时节,草长莺飞,在这种环境之下,只需放马儿吃一会儿草,就行了。
所以大军出动,带的马粮并不多,多是一些豆子。
只是而今,这些豆子早就吃完了。
一直打仗,瓦刺人根本不容明军停下来片刻。除非将人吃的干粮用来喂马。
但是出关时候十日干粮,而今吃得也不少了。每个人留下的也都不多了,给马吃了,人吃什么?
这样的情况下,马儿能承受的住才怪。
所以,猫儿庄的粮食,猫儿庄城墙,都是这一支军队的生机所在。
对于成国公来说,他已经没有一点求生之念了。
因为仗打成这个样子,入关之后,等待他定然是下诏狱。死在这里,与死在外边有什么区别?
一瞬间成国公手按在倚天剑上,缓缓的拔了出来,心中暗道:“此剑,吹毛断发,削铁如泥,而今用来斩我之首,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国公。”武进侯朱冕一把按住了成国公的手,说道:“事情还不到这一步。”
武进侯朱冕,是成国公朱勇的铁杆。这一路撤过来,三千营近乎全军覆没,宋瑛战死,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各部折损都很重,而武进侯本部人马跟随中军行动,却是军中唯一几支保存战斗力的军队。
成国公朱勇说道:“而今你还有什么办法不成?”
武进侯目光之中露出决绝之态,说道:“猫儿庄落到瓦刺手中,打下来便是了。”
“说句不客气的话,鞑子知道该怎么守城吗?”
成国公说道:“谁去,时间太短了。”
是的,时间哪里是短,是根本没有时间。
瓦刺人死死的咬住了大军,距离猫儿庄已经没有多远了,如果不能在大军到达之前,夺回猫儿庄,入夜之后,恐怕就是一场大屠杀。
人马具疲,在草原之上,有没有一点遮拦,瓦刺人还有不少生力军。
武进侯说道:“距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我去。国公等着好消息便是了。”
武进侯退后行了一礼,说道:“我去后,请大哥保重。”
看从正统年来的战报,成国公,武进伯,大多是连在一起了,双方又都是姓朱,私下也有兄弟相称的时候。
但是武进侯却是一个知道分寸的人,在军中从来不会逾越本分。
此刻,他如此说。却是报了必死之心。
成国公朱勇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么多年搭档,彼此如左右手。彼此之间的交情深厚,不是兄弟,也好似兄弟了。
而武进侯朱冕,也是被朱祁镇列入靖难勋贵集团的重要成员之一。
成国公如今忍心让武进侯去打这样的战事,几乎必死。
看开路的人选,断后的人选,成国公其实一直想保留一下靖难勋贵的元气的。只是此刻,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谁不能死,谁不会死。
甚至有一种比死更可怕的情绪,那就是悔恨,成国公此刻恨不得自己亲手将自己碎尸万段。
遍聚九州之铁,难铸今日之错。
后悔又有什么用?
武进侯带着本部甩开大队,来到了猫儿庄之下。
此刻他找了一个不错的时机。
猫儿庄刚刚打下来,战场还没有清理干净,而伯颜帖木儿此刻不在这里,他已经去拜见也先了。
却是也先连番催促,伯颜帖木儿不得不亲自向也先解释。
当然了,也有伯颜贴木儿觉得这里已经大局已定。
明军几乎是丧家之犬,哪里有反攻之力,即便反攻又怎么样,虽然攻城的时候,伤亡惨重,但是伯颜贴木儿这边还有两三万人马。
虽然大多是各部落人马,真正瓦刺本部人马并不多。但是守一座城池,应该没有问题,而且算算时间入夜之后,瓦刺大军也该到了。
伯颜帖木儿心中也有一个小心思,如此大的胜战,可以说是瓦刺进几十年打过最大的一仗,甚至脱欢在的时候,也做不到这一点。
这样的事情,伯颜帖木儿岂能不多混一些功劳。真正有机会混功劳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就是也先身边。
所以,伯颜帖木儿不想在这里多耽搁时间。他就将自己的亲信留下守城。
只是这些情况,武进侯朱冕并不知道。
武进侯朱冕来到猫儿庄三百步左右,翻身下马,挺刀持枪,对身后的人说道:“而今的局面,你们也都知道了,没有什么好说的,什么也不做,无非一个死,而拼命说不定,有一条生路。
你们愿意等死,还是跟随我拼一条生路。”
所有骑兵纷纷下马,在猫儿庄面前列阵。
武进侯说道:“好兄弟,跟进我便是了。”
他大喊一声,徒步向猫儿庄扑了过去。
说实话,武进侯虽然是将门出身,他父亲老武进伯,就是大宁城的守将,将大宁城献给太宗皇帝,奠定了太宗皇帝靖难胜利的基础,武进伯也是从下弓马骑射都不错。
只是,他老了。
他也五十多岁了,比成国公小几岁。在成国公心中,他如果去了内阁,希望由武进侯朱冕执掌京营,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好像是英国公与成国公之间的关系一样。
五十多岁的人了,即便是年轻的时候,再怎么能冲杀,此刻也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只是此刻什么也不重要。
夕阳距离地平线已经很近了。
不出半个时辰,大军就到了。
所以,武进侯知道,他只有攻一次的机会,因为跟随大军来的,定然是瓦刺骑兵。有瓦刺骑兵在,想要攻下来猫儿庄简直是做梦。
所以,他只能拼命。
在夕阳之下,一根调皮的白发从头盔下冒了出来,随着武进侯大踏步前冲,一根汗珠摔在地上的浮土之上。
瞬间与尘土滚做一团消失不见,随即无数直脚踩在这一块浮土之上,将地面之上所有的沙土再次震起来。
无数明军士卒,沉默的好像是死人一般,跟随着武进侯的脚步冲向那一道短短的城墙。
箭矢如雨,无数箭矢打在明军头上。
虽然有不少人就地栽倒,更多的人身上带了好几根箭,已经不妨碍他们继续前进。
明军踩着瓦刺遗留下的尸体靠近城墙。
明军在箭雨之中,搭建人墙,攀爬城墙。
猫儿庄毕竟是很长时间没有维护过的的城墙,城墙之上早就长了很高的草,而且城墙外面一点也不光滑,反而坑坑洼洼的。
有利于攀爬。
武进侯在亲兵的开路之下,冲上了城头。
一时间全军大喜过望。欢声震天。
武进侯也有一些不敢相信,但是不得不相信,能这么容易登城,不仅仅是武进侯身先士卒,存了必死之心,也有蒙古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发挥城池的优势。
而蒙古人也明白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