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清亮的声音响起。
是静鞭声。
随即鼓乐齐鸣,有大象作为前导。朱祁镇在侍卫簇拥之下来到了宝座之下。
此刻阳光从东方升起,打在朱祁镇的盔甲之上,一时间金光弥漫开来,家好像是一具金甲天神一般。
一时间群臣先是一愣,随即炸开锅了。
皇帝上朝衣着,自然是有规定的,而今朱祁镇居然穿了一身甲胄来上朝,群臣怎么不吃惊。
朱祁镇刚刚坐定。
就有人出列说道:“陛下,臣有奏。”
朱祁镇一看却是左都御史刘球。
顿时有些头疼。
因为刘球是一个硬骨头,就是他自己觉得有一番道理,并很难说服的人。
之前,朝中的最硬的骨头,就是李时勉。而今就是刘球。
朱祁镇不大习惯刘球,但是不得不容着刘球。
毕竟这些御史言官的弹劾,有很多都是乱说话,朱祁镇自然不大喜欢,甚至触及朱祁镇的痛处。
都察院作为大明的监察机关。都察院是否能良好运作,对大明吏治有直接的影响。
所以,朱祁镇固然不喜欢刘球,但是刘球已经坐在都察院位置上发挥自己的能力,很多大案要案,都是刘球办的。
地方官员遇见刘球更是觉得遇见了阎王。
老刘皇帝的面子都不给,自然不会给他们面子。
正因为朱祁镇在王振之后,对都察院放权,都察院查案,杨溥调整人事,这才将大明吏治挽回了一波。
所以看在这上面,朱祁镇对刘球更加容忍了。
但是容忍归容忍,但是朱祁镇大大想见刘球。毕竟谁也不想见一个说话难听,恨不得将唾液喷到你脸上的人。
只是朱祁镇并不知道,历史上刘球就是面争王振,王振恼羞成怒,将刘球肢解而死。
也是朱祁镇对文官整体上秉持宽松的政策,比如尊重内阁决议,尊重政府流程,还给所有来拜见他的官员座位。
一般情况下,朱祁镇不会遇过法度去干涉什么事情。
虽然朱祁镇会暗中调整各种很多事情,让事情走向在朱祁镇的掌控之中。但是外人看不出来。
朱祁镇登基以来,没有打过任何一个大臣的廷杖,很多新晋文官连廷杖大抵都忘记了。
也正是如此,刘球比历史上更加强硬。
毕竟谁也不是傻子,有贤君才会有直臣。朱祁镇能包容,刘球才有底气犯颜直谏。
朱祁镇说道:“刘卿请讲。”
刘球出列,行礼说道:“陛下,祖宗法度有一定之规,陛下临朝当穿冕服,陛下戎装临朝,以奇装异服以示天下,臣恐天下人有误陛下。”
朱祁镇明白,刘球说的天下人有误陛下,其实说天下人都觉得,这个皇帝是一个不晓得轻重的人。
或者干脆是异服癖。
朱祁镇说道:“刘卿问的好,朕正有一件事情要说。”朱祁镇转过头来说道:“范弘。”
范弘立即上前几步说道:“奴婢在。”
朱祁镇挺直腰杆,坐在龙椅之上,四面不搭,只是将手放在两侧的迎手上,说道:“念。”
范弘虽然是太监,但是有一个外号叫做:“蓬莱仙人。”风范雅致之极,他很明白朱祁镇要他念的是什么?
范弘立即从御案之上拿出一封奏折,立即站在台阶上面,声音清朗,一五一十的念了起来。
范弘的声音看似不大,但是整个广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这奏折不是别的,就是瓦刺也先上奏请大明公主,并请放开互市等的奏疏。
也先有意试探,言语之间,自然不会有多少恭敬。
但是他觉得这语言之中的不恭敬,在群臣听来,就是挑衅。
这就是认知的错误。
在也先看来,瓦刺领地,南抵长城,北尽北海,东到海西,西到西域,幅员千里,不下大明,四十万铁骑,纵横天下,是有资格与大明分庭抗礼的。
所以他这分奏疏之中,这种分庭抗礼的姿态,有意无意的流漏出来。
这已经让很多文官愤怒。
特别是那些年纪轻,官职小的官员。
他们刚刚进入官场之中,对很多事情还不清楚,但是对四书五经却是很精通的,他门不去管瓦刺实际情况如何?大明的准备如何?他们只是知道天无二日,国无而主,瓦刺如此狂妄,简直是在侮辱大明。
所谓的主辱臣死。
更不要说,还要求娶公主。
说实话,大明士人自己都不想娶公主,但区区瓦刺想娶公主,却是妄想。有些老成的官员,也都闭嘴了。
毕竟昨天内阁的情况,他们都有所了解。
其实同样的事情,脱欢也做过的,太皇太后自然是回绝了,但也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只是当今这一身戎装,本身就是一种态度的表示了。
他们即便有些担心,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担心的看着站在前列的曹鼐。
这些人大多都是曹鼐的人。
此刻他们都担心的看着他们的主心骨,他们感觉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却没有想到不好过到什么地步。
就在范弘刚刚念完的时候。
“陛下,臣有奏。”
“陛下,臣有奏。”
一个个言官准备出列上奏,大明选言官的标准,就是年少中进士的,也就是这些年纪轻,只凭一腔热血办事的人中,言官数量最多。
朱祁镇手一按,立即响起两声响鞭之声,场下顿时安静下来。
朱祁镇问刘球说道:“刘卿,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以刘球的政治智慧,未必不知道朱祁镇言下之意,但是他却不能违心说话,说道:“此等狂悖之言,当打回去,朝廷下旨训斥瓦刺。令其认罪。”
朱祁镇说道:“好,刘卿所言极是,但是而今有人却不是这样认为,他居然想答应瓦刺和亲,让朕,不让天下男儿,托庇一女子衣带以保太平。”
“或许有些人能忍,但是朕决计不能忍。”
朱祁镇按剑而立,说道:“太祖立国到而今,已经八十于余载,从来没有此等事,太宗遗训:我朝国势之尊,超迈前古,其驭北虏西番南岛西洋诸夷,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宋之纳岁薄币,亦无兄弟敌国之礼。”
“太宗言尤在耳,朕即便是不肖子孙,一不敢违背。”
“曹卿,你说对不对。”
曹鼐心中叹息一声,跪在当地,免冠叩首说道:“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政治上有什么对错,不过是立场而已。
就好像朱祁镇现在谋划的将南直隶大卸八块,也不是祖训允许的。
曹鼐是内阁首辅,朱祁镇拿曹鼐当丞相看,曹鼐就可以当丞相的家,只要朱祁镇愿意放权。但是大明的体制中,大学士总就不是参政知事,内阁首辅,也不是宰相。
朱祁镇想拿下谁,只要一纸文书就行了。
曹鼐是没有反抗之力的。
如此曹鼐又有什么好说的。不过认罪而已。
朱祁镇说道:“好,念在东里公的情分上,朕不为难你,免去内阁首辅,剥夺一切加衔,贬为云南巡抚,卿到了云南好好反省。”
曹鼐听了,松了一口气。
他是真松了一口气,他原本以为朱祁镇这么大的阵仗,处罚一定很重,比如充军,发配,剥夺出身文字。等等。
却没有想到,仅仅是贬官而已。
立即有太监上前,将曹鼐的一身衣服都给扒下来了,因为曹鼐的衣服是赐服,此刻也在剥夺之中。
曹鼐心中想起与朱祁镇相处的点点滴滴的,心中一时间感动,说道:“臣去也,今后请陛下多加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