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还是有自信的。
他自信自己在,郕王朱祁钰是翻不出什么浪花的。但问题是,有时候心理总是不舒服。时间一长,也就疏远了。
而今细细想来,发现对郕王加以培养。在政治上有好处,稍稍权衡利弊,就下了决心。
朱祁镇对身边的太监说道:“传郕王在见我。”
郕王很快就到了。
只是此刻的郕王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孩子了,已经是一个七八岁在成年人了。
“拜见皇兄。”郕王嘴边有细微的绒毛,略带稚气,却已经是成年人的模样,不能当一个小孩子看了。
朱祁镇说道:“二弟,你长大了。”
郕王毕恭毕敬地说道:“皇兄,臣弟这也不是小孩子了。”
朱祁镇说道:“母后已经给我说了好多次了,让你成亲出宫,我都压下来了。想多留你几年,毕竟成亲之后,就是就藩,你我兄弟想要再见就难了。”
郕王听了也有些感动,说道:“皇兄爱护之意,臣弟感激不尽。”
藩王成亲之后,一般都要就藩。历史上在土木堡之变前,正统皇帝对代宗皇帝很好,这才让他迟迟不能就藩。
毕竟,地方再好,也比不得两京繁华。很多藩王都不愿意离开北京,就好像是现在大城市的人不想离开北上广一样。
不过,朱祁镇留着郕王不放他就藩,一来是他有意将皇室成亲的年纪退后一些,钱婉儿十六岁产子,可以说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她侥幸,别的女人未必这么侥幸了。
只是这种关乎民间风俗的事情,即便是皇帝说话,也未必管用,反而惹得一身骚。所以朱祁镇就想办法潜移默化的推迟宗室成亲的年纪。
将来轮到朱祁镇的子嗣辈,就不出奇了。
还有就是朱祁镇有意搁置藩王问题,在藩王待遇不能让朱祁镇满意的情况下,朱祁镇不愿意再增加藩王了。
所以,这边搁置了。
只是朱祁镇丝毫没有惭愧说的好像是爱护郕王一般,郕王或许是真被朱祁镇感动了。
朱祁镇说道:“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做哥哥的也不能一直拖着吧,你皇嫂已经给你挑了人家了,你去相看一下,满意就定下来吧。”
这一件事情,其实朱祁镇没有怎么操心,但是皇后却一直上心,无他,作为皇后,说大了,那是天下之母,说小一点,也是大明皇室的宗妇。
要管理的事情多了,老一辈的养老送终,小一辈的婚丧嫁娶。这都要这个管家媳妇上心。
而宣宗皇帝麾下空虚,只有两子,帝脉凋零,对唯一个小叔子,钱氏自然是更上心了。比朱祁镇还要上心多了。
朱祁钰说道:“谢皇兄。”
朱祁镇说道:“韩王来京城一段时间了,你也见过了,你觉得韩王怎么样?”
朱祁钰说道:“韩王叔,意气风发,想要纵万兵行塞上,实在令小弟佩服。”
朱祁镇对韩王也感到很出奇,至少让他知道,这一代的大明宗室之中,并不都是酒囊饭袋,还有一些人血尚未冷。
朱祁镇说道:“你不想吗?”
郕王一时间心中“噔”了一下,说道:“小弟不敢。”
朱祁镇说道:“为什么不敢?”
郕王一时间说不出来。
朱祁镇看眼前的郕王,历史上的代宗皇帝,心中暗道:“还是少了几分魄力。”
历史上的代宗皇帝虽然整体上还算不错,但作为皇帝,在某些方面还比上正统,就是心慈手软了一些。
要么心胸开拓一些,容得下那位太上皇,要么就心狠手辣一些,干脆斩草除根,这样犹犹豫豫,拖拖拉拉的,可不是让正统找到了反败为胜的时机吗?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易。
面对朱祁镇的问题,朱祁钰还是缺乏胆魄。
朱祁镇很多政治倾向,都是明摆着,很多人都知道当今对藩王政策不满意。朱祁镇不相信朱祁钰不知道。
只是他更知道,这里面关系复杂。那些王叔们,好像个个被敲打过了,但是皇帝想再进一步,却是难了。
他们对皇帝或许没有什么办法。但是这个还没有封国的王爷,却有很多办法的。
朱祁钰的担心犹豫,也就是由此而生。
朱祁镇说道:“二弟,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先帝膝下就你我兄弟两人,你不帮我,谁帮啊?”
朱祁镇几乎再逼朱祁钰表态,朱祁钰只能说道:“皇兄但请吩咐,臣弟万死不辞。”
“好,你也放心,大明天下还不至于要你去拼命,但是于国我是君,于家我是兄,有些事情,总要安排一下。”朱祁镇说道。
“咱们兄弟两人,我就说的透彻一点,靖难以来,各藩王权柄尽削,唯余富贵耳,外人都觉得,连宗室安享富贵,我都要剥削,实在是太刻薄寡恩了。”
“却不知道,我固然是在意,藩王生息,子孙无尽,尽国家之府库,不能完宗室之俸禄,但这只是小节而已,我更看不管的是天下藩王的样子。”
“一个个装疯卖傻,违法乱纪,当街杀人着有之,贪财掠夺者有之,乃至乱长幼之序,种种肮脏事,简直脏了我的耳朵。”
“他们简直是败坏了朱家的名声,太祖皇帝驱除鞑虏打下的江山,都一点点的败坏在他们手中了。”
“这是朕不能忍的。”
朱祁镇对朱祁钰说道:“别的人我慢慢收拾,但是你是我弟弟,决计不能像他们一样,我不是要你一点建功立业,但是最起码,一辈子不可能醇酒美人。后世只记上一笔荒淫无道。”
朱祁钰说道:“臣弟不敢。”
朱祁镇说道:“那你说说,你想做什么?你如果想学文,我召来大儒教你,将来也是一代大儒,如果想如襄王叔那般,将来我也想办法给你弄一块封地。至于诗词歌赋百工水利,乃至于医道相卜,天文地理,只要你感兴趣,朕都给你找最好的老师。”
“你而今也大,一辈子匆匆几十年,总要想做些什么事情才是。”
朱祁钰心中暗暗一叹,暗道:“我总就不是天子,皇兄说了这么多,也不会让我立在朝堂之上的。”
很多时候人的出身环境,对人性格塑造产生巨大的影响,朱祁钰就是这样。
在皇宫大院之中长成人,天生具有很政治野心,因为他们在宫中听得,看得都是这些。朱祁钰也不例外。
如果真有什么让他想要的,那就是皇位。
但是这早就是不可能的,朱祁钰也是非常明白的。
于是说道:“请皇兄吩咐。”
朱祁镇听朱祁钰如此说,目光似乎看穿了朱祁钰的心。
很多见识过权力的人,是不可能安安分分做学问的。
皇家尤其是这样的。
朱祁钰如果真对一些事情有强烈的爱好,朱祁镇乐意成全,让朱祁钰成为了历史上的大学问家。
如正端靖世子朱载堉一般。
看样他既然不想,朱祁镇也就不勉强了。他虽然也想培养出一批宗室的科学家,利用他们的特殊的身份地位来提高科学家的地位,将各种学问列入正道,摆脱奇巧淫计的名声。
但是总体来说,也是多朱祁钰一个不多,少朱祁钰一个不少。
反正宗室之中有的是闲人。
朱祁镇看着朱祁钰好一阵子,说道:“好吧,你就进武学吧,在武学学上数年,到时候朕自有安排。”
如何安排,自然如襄王一样坐稳一方。
反正今后大明宗室就三条路,一是外镇如襄王,一是做学问,一是做富贵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