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河北,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虽然河北的灌溉体系比较完善。河北因为灌溉体系,很多滩涂之地都被开发了。但是并不是说,整个河北地区都已经没有这样的地方。
即便河北没有了,河南,山东,两淮这些地方没有吗?
蝗虫是长翅膀的。
整个北方,也就河北五月收成不错,大抵是一个平年,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河北这一点粮食,就显得尤其重要了。
朱祁镇从今年到现在,已经免去了一两百万石的粮税,甚至下令,山东,河南,今年免粮税。
大规模赈灾虽然还没有开始。
但是户部已经在开始抽调粮食,在运河沿线安置,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迅速抽调到山东河南各地。
面对这样的情况,朱祁镇有一种深深的无力之感。
也是如此,曹鼐才劝朱祁镇在宗室问题上让步一二。就是怕出什么乱事。
朱祁镇一想到旱情之上,就忍不住说道:“而今的旱情如何?”
曹鼐说道:“赖陛下仁德,而今各地虽然多有旱情,但是还没有造成大难,只有几个问题,比较突出。”
朱祁镇说道:“说。”
曹鼐说道:“流民问题,臣在几十个县的奏报之中都发现了流民,少则数百,多则数千。如果不加以安抚,恐怕要出事的,但是流民的安抚问题,事情也不大好办。各地地方官驱除流民到临县,甚至两地互相驱赶,任流民在野外饿死。”
“真正落实流民附籍的却是少数的。”
“逃荒”这两个字已经在后世很多人的脑海之中去除了,但却是很多百姓面对难以抵御的天灾最好的反应。
一家老小放弃家园与田地,到处乞讨。就形成了大面积的流民问题。
甚至朱祁镇下令免除山东,河南今年的赋税,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让百姓留在原地。
毕竟,虽然大明官府的黄册并不一定准确,但是最少有一个依据。
朝廷派发赈灾粮的时候,也知道该往哪里多运一些,哪里少运一些。但是百姓变成了流民,也就让朝廷对各地的受灾人数,彻底失去了掌控。
很可能造成,即便朝廷运到灾区足够的赈灾粮,也有一些灾民吃不到。因为朝廷分派赈灾粮是按照各县人口基数分配的。
但是流民聚集人数,却与朝廷分派的粮食不一致。
更不要说,流民与本地人之间争夺粮食的种种问题。
可以说,流民就是一个麻烦事,对地方官来说是霍乱之源。
大明早就有对待流民政策,就是就地附籍,就是流民到了某个地方,地方官有义务将这些流民当地落户,分配荒地,让他们在当地生活。
于谦在河北就是这样做的。
让河北在数年之内,达到了一百万户数量。
但是对于一般地方官来说,他们万万不会这样做,流民什么也没有,要将他们安置下来,需要口粮,荒地,衣食等等。
更不要说开荒从来是很艰难的事情,很多小老百姓根本没有独立开荒的能力。
而且,不仅仅是帮助流民安置下来就完事的。
对于流民来说,他们很多人都不想在外地久留,总就想回家的,一旦情形变好。就很容易放弃新家回到老家去。
这个时候,当地地方官就坐腊了。
凡是办事都是有难题的,不办事就没有难题了。
所以,朝廷下达的政策,根本没有几个地方官执行。只要少数几个府县,落户了几千人而已。
但是锦衣卫估计,这一场大旱造成的流民最少有二十万人之多。
朱祁镇听曹鼐如此说,心中难免忧心忡忡的,说道:“先生有什么高见?”
曹鼐说道:“臣无能,而今只能派出御史,巡视各府县了,严查此类事件了。”
朱祁镇听了,心中有些失望。
他总觉得如果杨溥还在,或许会给自己一个不一样的答复。他心中暗道:“清丈天下黄册,这一件事情不能避免了。”
不清楚下面有多少人,不清楚下面有多少地。只是按照朝廷原本的体制之中征税,连征税数字也是陈陈相因的数字。
就好像一切政策都建立在空中楼阁之上。
太祖皇帝将黄册当成治国的重中之重,只是而今这黄册变成一张废纸了。
别的不说,这些流民是怎么来的?
总不能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吧,只有在籍户口逃逸了,才有流民。而于谦在河北最少安置了十几万户流民。但是这样大量的户口流失,却没有在任何一个省的黄册之中表现出来。
似乎世界上凭空多了几十万人一般。
朱祁镇想了想以工代赈,但是不去想耗费多少,单单说下面的行政能力,河北水利工程,是有于谦在。
朱祁镇才放心将这一切都交给他,就现在地方官员,朱祁镇砸一百万两,真不知道有几十万两能用到河工之上。
朱祁镇想了想说道:“就按先生想的来吧,从都察院,户部挑选出一批人员来,直隶,山东,河南,两淮,湖广,一个地方都不能少。每一个县都派人视察。万万不可怠慢。如果人手不够,翰林院的人也可以用。”
曹鼐说道:“臣遵旨。”
曹鼐微微一顿说道:“陛下,今年臣估计,最少要减免五百多万石钱粮,还有备用五百多万石钱粮赈灾。甚至还有增加。”
“如此一来,运河沿线的粮仓就空了。”
“海西战事,能不能停一下。今年辽东禀报,松花江一带,旱情也很严重,臣以为今岁灾年,不单单在朝廷,也在瓦刺。建州女真就放一放如何?”
朱祁镇也知道,曹鼐所言是正确的。
今年漠北漠南的草原,旱情也很严重。少有雨水。瓦刺加大了与朝廷的朝贡贸易,甚至内部也有一些混乱。
哈密卫也有骚乱。
具体什么骚乱,锦衣卫还没有理清楚前因后果,反正是这骚乱,被瓦刺很快平定下来了。
朝廷与亦力把力与青海,乌思藏的关系忽然紧密起来,并不是因为大明忽然有实力了,而是瓦刺专注于内政,对外似乎疏忽了。
而且各地藩属都在与大明的贸易之中获得好处,在困难时期,这种贸易尤其重要。
但是朱祁镇想了想去,还是选择继续平定建州女真部。
朱祁镇说道:“这一战从去岁开始调兵,而今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各部粮草已经运输到位了,即便而今不出征,这些粮草也不能来回转运,消耗太大了。”
粮食这种物资,来回转运两次,估计运费就超过了本身的价值。
“而且,也是瓦刺受灾了,朝廷越是不能示弱。否则瓦刺会怎么做,还真不知道的。”朱祁镇脸色阴沉地说道。
曹鼐听了,说道:“陛下英明,却是臣想差了。”
朱祁镇看了一眼曹鼐,心中暗道:“未必是曹鼐想不到,不过是奉承而已。”
草原的经济形势与汉地不同,汉地遇见灾情的时候,自然是咬紧牙关渡过,而草原之上,很容易想出兵抢劫。
所以,越是如此,朝廷就越不能向北方示弱。
大军集结是瞒不过人的,去年就开始准备的战事,如果因为关内灾情而放弃了,很可能会让也先生出别样的想法。
比如,大明分心赈灾,不能用兵。到时候,或许就是瓦刺南下的时候。
朱祁镇心中暗道:“算算时间,东北冰雪也消融了。郭登是不是已经出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