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阶山。
此刻的天阶山还籍籍无名。
但是后世有一个好事之人,将天阶山的美景宣扬得天下闻名,这就是大明第一驴客徐霞客。
天阶山之中,奇石怪藤,千奇百怪,各有姿态,仿佛是天地自然所造之大盆景。
但是这样的情形,在文人骚客看来自然是诗兴大发,但是在用兵的将领,只要一看,就忍不住的挠头。
这也是郭登,只是去山下转了一圈,就放弃强攻的心思了。
而邓茂七是距离这一带比较近,他在沙县一起事,就是冲这里来的,想要借助这里特殊的地形来拜托官军的追击。
而叶留宗却从北边翻山越岭而来的。
叶留宗收拢败兵不过五千上下,其中还有一些老弱病残,甚至辎重丧尽。如果没有沙县民变,朝廷大军咬着叶留宗的尾巴,叶留宗只能一步步转战之中,陷入崩溃之中。
但是沙县民变救了叶留宗一命。
叶留宗也没有办法,为了活下去,只能与邓茂七合兵,毕竟邓茂七人手比较多,而且刚刚将沙县给洗劫了。手中的粮食还是比较充足的。
而邓茂七也是自己的实力,他手下班底,也不过跟着他杀进县城的三百汉子,其余大多是害怕官军,逃到山中的。
真正打起仗来,却是远远不行的。
而叶留宗不管而今怎么落魄,都比邓茂七强多了,毕竟叶留宗是与朝廷大军正儿八经列阵厮杀过的人。即便是残兵败将,也不是邓茂七这点人能够对付的了的。
在天阶山下,邓茂七远远的迎接叶留宗,见了叶留宗立即抱拳行礼说道:“见过王爷。”
叶留宗哈哈大笑,翻身下马,一把抓住邓茂七的手,说道:“邓兄弟客气什么,这王爷什么的,不过是叫给外人听的,邓兄弟如果不嫌我痴长几岁,就叫我一声大哥吧。”
邓茂七会意说道:“见过叶大哥。”
叶留宗说道:“好兄弟,引我看看这天阶山。”
叶留宗反客为主的意思,隐藏在客气之下,却非常明显。此刻的叶留宗丝毫看不出一丝气馁的样子。
似乎几十天前,葬送大军,甚至死了最得力将领的人,不是叶留宗一般。
邓茂七山头一个破庙之中接待叶留宗,一时间宾主并欢,叶留宗借着酒力,说道:“我一见邓兄弟就欢喜的很,有个冒昧之请,兄弟看看行不行。”
邓茂七说道:“大哥请讲。”
“你我两人相见很晚,又志同道合,不如结拜为兄弟如何?”叶留宗说道。
邓茂七瞳孔微微一缩,随即大笑道:“能与大哥结拜为兄弟,是小弟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叶留宗一声令下,立即让下面的人准备了香案,叶留宗与邓茂七对天起契,同心协力,共反朝廷,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云云。
一番歃血为盟。
叶留宗对身边的人说道:“都过来见过二爷,从今天气,二爷的话,就是我的话。”
“拜见二爷。”叶留宗部下齐刷刷的行礼,很有军队的作风。
邓茂七受了一礼之后,挥手让他麾下的人来拜见叶留宗。但是他麾下的人,却不像是叶留宗手下那么整齐划一了。
看上去热热闹闹的向叶留宗行礼,但是与叶留宗所部相比,就是乌合之众。
叶留宗见状哈哈一笑,说道:“赏。”
叶留宗虽然丢失了大量的辎重,但是金银细软却是不少的。
一时间邓茂七麾下称呼大爷的声音,都有了几分情真意切了。
一番欢宴之后,各自散去。
邓茂七被人搀扶回到自己的房间,安排在床上。这才退下拉。
邓茂七忽然睁开了眼睛,双目虽然有不少血丝,但是哪里有一丝的醉意。他细细思量双方的实力,心中轻轻一叹。暗道:“罢罢罢,而今安安分分的当二爷吧。”
邓茂七未必没有火并掉叶留宗的想法,只是实力不如人,再加上朝廷大军,就在山下,只能忍下来了。
安心伏低做小。
叶留宗回到自己军中。
天阶山上,不过有几座小庙而已。
哪里有那么多房间,再加上叶留宗也不是太相信邓茂七,还是在自己军中住帐篷最安全。
叶留宗将陈恭善叫过来,问道:“你觉得这位邓兄弟是什么样的人物?”
陈恭善说道:“大哥,这个邓茂七不是一个善茬,他其实并不是太甘心的。”
叶留宗端着一碗醒酒汤,说道:“他不是一个善茬,我并担心,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下手,什么时候该合作,就怕是一个二愣子,那就不好办了。”
聪明人与聪明人合作,可以因为更大的利益相互忍让着合作。当然了,一旦时间成熟,双方翻脸的速度绝对不比对付慢。
但是在此之前合作还是可以进行的。就怕那种看似聪明其实愚蠢的货色,根本不知道轻重缓急,为了一时之气,损人不利己。
如果邓茂七是这样的人,叶留宗即便不想,也要火并一场了。
陈恭善说道:“我看邓茂七不像二愣子。”
叶留宗说道:“是不是明天试试就行了,明天你去找他借粮了,军中的粮草不少了。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叶留宗部与谢茂七部在山上一点点的磨合在一起,合围一体,而福建方面的奏疏也飞到了京师。
朱祁镇看了三人联名上奏。一时间陷入沉思之中。
按他的本意,最好能将叶留宗所部,给斩尽杀绝。
这与广西的乱子不一样。
广西的瑶民人数毕竟不多,而且广西大部队都是土司,真要乱起来,朝廷的损失也不大,朝廷才能从广西土司收几个大子的赋税。
所以这瑶民作乱,他是扩散不开的。这是真正的疥癣之疾,不必为之大动干戈。甚至动静越大,反作用也就越大。
所以,朱祁镇对瑶民作乱,这几年打打停停,根本就习惯了。只要没有败仗,就行了。
叶留宗是汉人,这手下的军队,几乎全部是汉人,这就是本质的区别。叶留宗是有可能坐大的。
朱祁镇坐在北京的这个位置上,怎么可能忘记李自成三个字。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的注意。
而李自成败走商洛山的时候,谁想到他数年之后,能够纵横中原。再加上沙县民变,让朱祁镇不由的想起明末大起义。
他有一种想要反驳这个计划,督促他们立即攻山,并从北京调运军饷,也要在最短时间将叶留宗给消灭了。
只是他很快,他就将这个想法按捺住了。
他很清楚,他所想大半是自己吓自己,大明还没有到这一步。各地即便有水旱蝗灾,也都会及时赈济的。
百姓挣扎求生,还是有生路的。
沙县只是特殊情况,而这种特殊情况,恰恰说明了,因为战事福建的负担很重,如果再加重负担。
说不定会起反效果。
就是派军队越多,百姓越是无法承受,造反的也就越多,反而形成了恶性循环。
朱祁镇理清自己的思绪,朝廷的任何行动都不是为了单纯的剿灭谁,或者杀了谁,是为了维持自己的统治。
为了安民。
不能与之背道而驰,只要让百姓安堵,叶留宗即便是多活一年又怎么样?
朱祁镇立即批了一个“准。”
只是朱祁镇并不觉得这一件事情算完。每一个坏消息都引发了朝廷的一些隐患,而每一次隐患出现,都是朱祁镇顺势推进改革的最好时候。
这一次也是如此,叶留宗之乱也算是告一段落,那么政治上革除弊政,也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