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信的职位很多人都羡慕,乃是皇帝近臣。距离皇帝只有一步之遥,有时候和能陪着皇帝联系弓马骑射。
与皇帝有这样的情分。将来升迁自然是一路绿灯。
只是杨信的苦楚,别人却不知道。
在宫中,几乎遇见一个人,背景都比他大。
杨信即便有一个在外统兵的伯父,但是那又如何?
他每天见到的人,都是连他伯父都不敢招惹的人。那是不敢说错一句话,不敢走错一步路,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每天等到下班的时候,杨信只觉得浑身心力都被耗尽了。
他住的地方,距离皇宫不远,是一个小院子。不是他买下的。杨洪知兵严苛,为人简朴,手中也不是太宽裕,自然没有能力在京城皇城脚下买下一个院子了。
京城居大不易,自古皆然。
这是朝廷分配给他的,他在乾清宫当值的时候住的官方,等他什么时候调走了,这房子还是要还给朝廷的。
这也算是朝廷给官员的福利。
但这福利并不是谁都能享受的,毕竟朝廷手中的房子也不多。皇帝一再赐宅,留下的就更少了。
只是杨信毕竟是在乾清宫当差,缺谁的也不能缺他的。
杨信一边活动筋骨,一边缓缓踱步,忽然见到自己的房门前面有一团黑影,走进一看,却是石彪。
只是石彪这个时候,却没有当初的趾高气昂不可一世了。蜷缩在角落里,活像一个乞丐。
杨信走过去,说道:“石兄。”
石彪见杨信来了,整个人都跳起来,说道:“杨兄。”
杨信说道:“进来说话吧。”他冒出铜钥匙,将铁将军给捅开。引石彪进去。
进去之后,乃是一个小院子。
三座正房,两间倒脚房。中间有一颗大树,大树似乎是枣树,葱葱郁郁的,落了一地小枣花。
杨信说道:“家中简陋了,还请见谅了。”
杨信左邻右舍都是京城小官,杨信每日在宫中蹭饭,衣服让隔壁家的仆役洗了,也不要钱的,隔壁的小官也乐意与乾清宫侍卫统领有一分人脉。
所以杨信每日回来睡觉之外,这房间也就空无一日了。
石彪也不知道该怎么行贿,直接将一直揣着的一千两白银放在桌子上,结结巴巴,小心翼翼地说道:“杨兄,你在陛下面前当值,能不能帮我叔父说一句话。不求他免罪,只求能让他不要发配到南边,最好还在大同。算是小弟求你了。”
杨信见状,心中不胜唏嘘,在武学之中,仗着自己功夫好,从来是骄纵不可一世的石彪,也有此刻落魄的样子。
但是杨信却没有为难石彪的样子。
在乾清宫值勤这一段时间,杨信处于朝廷的最中心,接受到各个方面的消息,很多事情都瞒不过乾清宫侍卫的眼睛。
杨信也是一个有心之人。他多思多想之余,政治敏感度,也是与日俱增。
他对石亨这一件事情上,有自己的判断。
大明与瓦刺,必有一战,这一战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是却不会太久,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
而大明朝廷之中老将凋零,前番镇守宣府的老将军永宁伯谭广,镇守凉州的老将军会川伯赵安,纷纷传来丧信。
可以正统年间,这已经是很普遍的现象了。
几乎每年就有当初镇守方面的大将凋零。
杨信见皇帝每每见到这样的消息,都不是太高兴的。
对于石亨,他也通过伯父杨洪了解一二。石亨或许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能打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这样的将领,即便是有罪,朝廷也不会放着不用的。
而且杨信也知道,他在乾清宫侍卫统领的位置上,是不可能待一辈子的。这一两年武学之中好苗子不多,这才让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下去了。
否则他早就被换下来了。
他将来也是要混军中,多与石亨这样的大将拉拉关系,也是好的。
杨信说道:“石兄,何须如此,你我同窗一场,你叔父与我伯父,也是有同僚之谊。这个忙我是一定会帮的,只是你也知道,我不过是一个侍卫而已,在宫中人微言轻,能不能帮上忙,就不知道了。”
石彪听了,大喜过望,立即跪在地面上,说道:“只要你肯帮忙,今后你就是我石彪的大哥。”
杨信说道:“何须如此。”一把将石彪拉起来了。
杨信既然答应了石彪,就想将这一件事情办好,他将石彪留在宿舍之中,没有要石彪一两银子。找时间为石亨进言。
忽然有一日,朱祁镇射箭,一连十枝箭,具中红心,朱祁镇大喜。他射箭连弓马,其实是为了强身健体,活的时间更长一点而已,所以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技术,这样的发挥,已经是超长了。
朱祁镇就问杨信道:“军中如我这般的能有多少人?”
杨信立即说道:“步弓校射,三中其二,就算合格。但在军中百发百中之人,却也是有的。”
朱祁镇一听就知道杨信在避重就轻。
朱祁镇就知道,不说别的,杨信的弓箭远在他之上。大明百万军中,如朱祁镇这般,简直是车载斗量,不可胜数。
朱祁镇问道:“军中善射之人有谁?”
杨信说道:“石亨石将军,就是百发百中,箭无虚发。”
朱祁镇听了,没有怎么说话,而是轻轻的看了杨信一眼,杨信立即跪在地面之上,说道:“臣有罪。”
朱祁镇慢条斯理的弯弓搭箭,说道:“你有什么罪?”随即一松手,却不知道是不是心思放在其他事情上面了,居然射偏了。
杨信说道:“臣不该因私为石将军开脱?”
“私情?”朱祁镇似乎忽然提前性质了,将手中的弓箭扔给他护卫,一伸手就有人递上一块沾湿的手帕,擦了擦脸。说道:“什么私情?”
杨信说道:“石亨之侄乃臣武学同窗,当年列名前五。而且臣虽然有私心,但也有公心,石将军乃是陷阵之将,虽然有罪,但因此折了一员大将,委实可惜。”
朱祁镇看了一眼杨信,说道:“起来吧。”
杨信心中这才长出一口气。
杨信在朱祁镇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知道真有什么事情,与朱祁镇实话实说,即便有错,也不会被责罚。
但是如果说谎的话,下场就惨多了。
朱祁镇既然让他起来,说明这第一关已经过去了。
朱祁镇说道:“你持朕手令,去将石亨提到这里来。”
杨信一听说道:“是。”
朱祁镇看杨信走远,心中暗道:“这杨信倒是有几分机灵。”
其实杨信今日打动朱祁镇,固然是因为石亨人才难得,朱祁镇也没有想要杀石亨的意思,只是石亨这样桀骜不驯之徒,自然要多熬熬性子,以朱祁镇的本意,要让他在大牢之中待上一年。
反正朱祁镇已经吩咐下去,不许石亨死在狱中。
但是杨信的一句话,却让朱祁镇改变注意了,就是武学的同学请托。
而今掌权的靖难勋贵们,朱祁镇是早就看不顺眼了,但是他们下台之后,谁上位,这也是一个问题。
朱祁镇自然是属意武学学生,但是问题是,很多时候,不是朱祁镇属意谁的问题。如果本身没有那个才能与心机,朱祁镇属意谁,谁就能上位吗?
而今天,朱祁镇从杨信身上看出了一点点契机,不知道今后杨信会不会成为武学一系的扛把子,但是朱祁镇愿意给杨信这个机会,让他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