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镇守云贵方略

“贵州土司因为去岁征战,已经有了怨言,臣以为当一手软一手硬,安抚各地土司,发放钱粮,以酬功,也要跳出来一些不轨之徒,一一正法,以整朝廷之威。”王骥说道:“在此之外,就整顿卫所,特别是驿站就可以了。”

朱祁镇点点头,大明在贵州有什么?

不就是一条路而已,为何这一条路的驿站,保证朝廷与云南之间的消息物资的畅通,乃是贵州最大的作用。

在古代开发贵州,实在不是什么有利可图的事情。

王骥说道:“云南却要分内地,卫所,外藩。”他微微一顿,说道:“请以地图言之。”

朱祁镇一挥手,立即有人将云南地图铺在桌子上了。

说实话,看明朝内地地图,还有一点后世中国的样子。但是云南地图,简直惨不忍睹。看麓川就到了海湾之处,如果不知道,还以为麓川就已经到了孟加拉湾了,却不知道他们他们距离孟加拉湾,还有不短的距离。

朱祁镇甚至不能将上面的地图,与他后世的印象对上号,如果不知道大明还是一样的大明,他一度以为东南亚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这也是朱祁镇推动天文测量的另外一个原因,用天文定位的技术来绘制地图。毕竟经纬度这种概念,在很早就有了。

王骥却不觉得自己的地图不对,依旧说道:“云南内地,就是昆明,楚雄,大理的府县,乃是云南根基之地也,在此之外,有金齿到麓川,此地临西方之敌,由元江到临安,此地临安南。”

王骥随即用手一话,就是地图中间一片,说道:“这一带,就是云南之根基,而麓川,临安,曲靖,乃是云南三个门户。这三个门户,都是卫所聚集的重地。”

朱祁镇细细看过去,忽然觉得,这云南从某种程度上,是足以立国的,山川形式的确不错。

王骥说道:“在此之外,就是外藩。”

“三者用不同的办法,于内休养生息,迁移民户,修整水利,大举屯田,囤积粮食,一旦调兵入滇,也让云南本地足以支撑,省运粮之苦。”

“而治门户,当治卫所,云南卫所疲敝,臣自然一一处置,但是有一件事情,却是一个难事,不是别处,就是麓川襄王。”

“襄王贵为亲王,礼绝百僚,在云南,即便是臣也在襄王之下,万一襄王一意孤行,何人能治?”

“而麓川之地,又是云南西方门户之地,一旦有失,影响太大了。这一件事情不得不处置。”

朱祁镇也明白。

正因为麓川非常重要,这才让大明决计不能忍受麓川的挑衅,一定要打服才行。

而今襄王虽然分封了,但是他麓川的战略地位,并没有什么变化。足以让王骥头大。

这一件事情,朱祁镇也早就有解决方案了,说道:“朕就给王卿再加一样俸禄,以王卿为襄王傅,襄王须以师待之。”

“襄王但又不从,可以上奏朝廷处置。”

其实这给了王骥对襄王的管辖权。

这个想法朱祁镇早就有了。今后云南巡抚都要兼这个官职,当然了一般情况下,他们也不会去管襄王的事情,但是一旦需要管的时候,云南巡抚是有这一个权限的。

其实也是因为太皇太后在,所以才要用这样迂回的形式。

毕竟不看襄王的面子,也要看太皇太后的面子,如果襄王是远支亲王,早就可以直接明文下令,让襄王听云南巡抚的,或者让襄王相为云南巡抚的下属。

王骥说道:“臣谢过陛下,如此则云南内地无恙,最难治者,莫过三宣六慰了。”

“臣有三策。”

“第一请陛下册封刀氏为宣慰使,以酬刀氏之功。以想各长官司表明,朝廷所为不过是为了惩处冒犯天威的思家而已。”

“绝非绝土司而封亲藩之心。”

朱祁镇心中也明白,有些事情,是解释不清楚的,越描越黑。就如同这一件事情。单单凭借这样的解释,不足以让各土司信服。

但问题,各土司即便显怀忐忑,也不敢对朝廷怎么样。

盖因强弱之势太明显了。保定侯才离开云南几个月,这些土司还不能也不敢忘记保定侯之威。

所以,朝廷给了台阶,他们自然要下。

不过下台阶是下台阶,想让他们解开心结却是难了。

“第二策,就是修建云南到麓川的驿道,交通襄王,以备非常。”王骥所言的非常,是什么样的非常,并没有说明白。

但是朱祁镇还是听出了弦外之音。

非常之一,就是思家进攻襄王。云南派人救援,非常之二,就是襄王起了别的心思,云南也可以做出快速反应。

至于,朱祁镇自己想得对不对,王骥自然不会说清楚。否则一个离间天家骨肉,就够王骥喝一壶了。

一时间,朱祁镇心中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此封一个王爷对国防真有好处吗?

他还没有见到好处,却已经见到了种种麻烦。想来将来襄王与云南之间的扯皮决计是少不了的,这个不容于正常朝廷体制的藩王。在文官眼中定然是一个大麻烦。

“第三,就是汇合各路土司,共同讨伐孟养。”王骥详细解释道:“保定侯一战令麓川破胆,而思机发东山再起,原因不在思家,关键在于缅甸,于各路土司的支持,而孟养在金沙江以西,汉人军队从来没有遇过金沙江的,更是道路艰难,如果大军伐之,臣担心十停之中,未战就要折损三停。”

“所以不可以力克,必须以智取,臣原因拉拢各土司,以思家之地许之,以云南一部为中军,汇合各部土司为附从,进攻孟养。”

“必然大胜。只是如此一来,各土司彼此之间制衡的局面,恐怕要打破了。臣只能保证十年之内没有事,但是二三十年之后,南疆必有大变。”

朱祁镇听了,也明白王骥的担心。

首先,因为思家的实力有限,王骥只要能在外交之上孤立思机发,最后打仗就是扫尾了。但是这个最大的后遗症是,大明太祖太宗经验的南疆格局,一定会有很大的变化。

说缅甸老挝都隶属云南,就是因为大明虽然对这些地方进行间接管理,但是并非不管的。彼此土司的位置,各自之间的制衡从太祖那个时候,就开始了,沐英大败麓川,却留下思家,未必不是这个原因。但是麓川的崛起,已经将这个制衡体系打破了。

如果朱祁镇再派大军,力破孟养,并在孟养重新划分各部的位置,重建当初的制衡体系,或许与太祖年间的不一样,但是依然能建立起对南疆的间接统治。

但是朱祁镇不会为王骥派兵,王骥只能更借重于外交手段,想要大规模调整南疆土司,却是不能了。更不要说要将思家剩下的土地分给各方。

这样一来本来支离破碎的制衡体系,就更不成样子了。

没有这一套制衡体系之后,想来南疆先要乱上一阵子,最后决出一个霸主来。到时候南疆就真不复大明朝廷所有了。

所以十年之内,可保完全,但是二三十年后,就不好说了。

朱祁镇心中叹息,麓川之征,此刻看来固然痛快淋漓,却是打了半截仗。孟瑛虽为一员大将,方面之才,但是在某些地方,也是不如王骥。

朱祁镇心中未必没有再派遣大军南征,但是天下局势轻重缓急,他还是拎得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