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于谦奏对

于谦说道:“臣也是有准备的。”

随即于谦上前几步,指着图纸上的各种标点,各种水闸,泄洪区。一一表明。

朱祁镇看得云里雾里的。

一来这地图本身就不是太标准,虽然于谦已经竭尽全力让这地图更详细一点,但是朱祁镇依然觉得不标准。

而对于水利朱祁镇专业程度,也就是略懂而已。

这里面的水闸的设立,泄洪区的安排,淤田的地方。等等,朱祁镇都不懂,只是他觉得,这分明就是一道分成十二个截的水库而已。

朱祁镇听于谦的详细讲解,也只是点头而已。

于谦最后说道:“以臣之见上游各河都是因地制宜,储水以备春旱,至于诸水汇集之后主河,如大清河,自然要高堤坝以放溃堤。”

朱祁镇也就不问了,自然问他未必能听懂,总体来说,还三湖五河加天津入河河道扩宽的大工程,不过在上游附加了不少小工程而已。

朱祁镇说道:“你准备从何做起?”

于谦说道:“去岁加固几条主河道,今年主要是从上到下,现在整理上游诸水,同时也可以进行天津卫河扩宽,开支渠的工程,臣欲用五年之功,先上游,后五河,再三湖。使得河北大地,皆得灌溉。”

朱祁镇听了,心中也很是激动,说道:“如果真如此,卿之功,能与李冰相提并论。”

庄稼最好的肥料是什么?

是水。

特别是收获之前,能多浇一次水,与少浇一次水,就能差出来不少粮食。

如果河北的土地都能灌溉,即便小麦不如稻米高产,河北也会成为大明粮食主产区之一。对大明的改变有多大,朱祁镇自己都说不清楚。

朱祁镇转过头对杨溥说道:“杨先生以为如何?”

杨溥说道:“臣以为极好,臣来之前,已经与曹大学士,黎尚书,吴尚书谈过来,只要于大人报上来,内阁工部一律都准。”

“好。”朱祁镇说道:“那么这一件事情,就拜托先生了。”

没有杨士奇,这一场大会顺利的让朱祁镇有些意外。等众人散去了,有一个小太监来到于谦面前说道:“陛下说,好久不见于先生,甚是想念,留于先生说话。”

一时间,其他大臣看向于谦,眼睛之中都流漏出羡慕的神色。

于谦的圣眷,天下少有。

于谦只能向其他人行礼道:“如此,于某失陪了。”

于谦来到了乾清宫,朱祁镇已经在了,朱祁镇一指说道:“于先生坐吧。”

于谦行礼过后,也就落座了。

似乎大臣也都习惯了在朱祁镇面前落座。刚刚开始很多人都还有战战兢兢之感,但是时间长了,也都敢坐实了。

朱祁镇说道:“这一年辛苦于卿了。”

于谦说道:“为朝廷办事,臣哪里有辛苦可言。”

朱祁镇说道:“其实,今日治水之事,朕没有听懂,但是朕信得过先生,先生只管放手去做,万事有朕承担,有谁不配合治水,先生只需片纸入大内,朕就为先生解决了。”

于谦听了感动之余,又劝谏道:“陛下,朝廷行事自有章法,岂能因臣片言定人罪过?如此,便是臣导君向恶,臣不敢自居小人,也不敢误陛下,请陛下莫出此言。”

朱祁镇说道:“好。算是朕失言了。今年冬到明年春,先生准备多少开支?朕心里也好有一个数?”

于谦说道:“臣预估在四百万两再加上今年秋粮。”

朱祁镇听了,有些皱眉,说道:“为什么这么少?”

今年春天的旱情,朱祁镇自然砸进去一千万两,虽然很多都没有花出去,不过是转换成了粮食而已。

但是总体来说,于谦今年筹备的物资远远少于去年同期。

于谦说道:“陛下,今年灾民,臣都已经落户各县。所以用不着以工代赈了,自然可以征召各地民役,百姓苦于水旱,只要朝廷是真心治水,百姓自然愿意出工出力的。”

“如此消耗也就不用太大了。”

朱祁镇这才知道以工代赈与朝廷正常工程之中消耗差了多少。

虽然明朝徭役制度,很难说是合理,更多是朝廷对老百姓体力剥削。百姓对徭役也是怨声载道。

朱祁镇都是有所耳闻的。

但是有时候用起来,真觉得好。

也就是这种能够无偿的让百姓劳动的权力,才能修建出这么多的大工程。

但是这些徭役都是建立在完善的黄册之上的,随着黄册失效,徭役之中的猫腻也就越来越多,士大夫不服徭役,有办法的逃避徭役,但是徭役数量不少,自然让百姓逃避。

这种国家动员机制,自然崩溃了。

朱祁镇说道:“那么河北的黄册就让先生多费心了。”

于谦说道:“臣自然会一一核实各地黄册,决计不会让百姓受怨蒙屈的。”

朱祁镇说道:“有一件事情,也是先提前给先生打一个招呼,太祖定下各地税额,但是而今时过境迁。有些事情也是要改变了,比如这一次,朝廷投入河北银钱粮食,何止千万,如果河北定额还是如同当初。朕这些努力又有什么用?”

“如果与朝廷没有利益,即便朕再推动,今后恐怕也不会有人愿意这样做了。”

“所以,朕想要动一动河北各地的税额。”

于谦好像要说什么,朱祁镇一伸手,说道:“先生先听朕说完,朕虽然年幼,但是也是读圣贤书,自然知道爱民的道理。所以,朕也不要横征暴敛,只不过想让先生按照太祖皇帝定下的赋税,一一核实,否则有些人可以交税,有些人却不用交税,岂不是不平等。”

于谦说道:“陛下,自从永乐以来,列代先帝为了增加河北人口,都有诏书,言在河北开荒,永不征科。”

“有这事情?”朱祁镇一时间愣住了。

于谦说道:“臣在河北河南任职多次,断然不可能欺君,如果陛下不信,臣立即去找来永乐十一年,十三,十九的诏书,必在其中。”

朱祁镇一时间头大。

只觉得别人老子爷爷都是给后世留下好东西,但是他的太祖太宗皇帝。都是给他留下坑。

朱祁镇想了想说道:“永不起课,乃是开荒本人永不起课,并不是子孙后世都不起课,如果开荒的土地,还是本人在,那么朕就遵太宗皇帝之意,不起课,如果本人不在了,子孙在,却是要起课的。”

于谦说道:“陛下,如此也——”于谦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了。

朱祁镇叹息一声,说道:“先生,并非朕贪图升斗小民之财,只是民不患寡而患不均,虽然之前是开荒,但是一代人下来,这荒地与良田何异?为什么别人要交税,他不交税,人心苦不平。”

“而且交税之后,就在朝廷登记造册了,乃是民产,如果不交税,黄册上有他们吗?”

“这对他们未必是好事。”

于谦顿时明白了,他久列地方官,特别是在顺天府做过,自然知道权贵的嘴脸。

特别是孙家,黄册上有的需要交税的土地,想要的话,自然是花钱卖。但是那些不在黄册上的,在朝廷的登记之中还算荒地的,却有很多文章要做。

朱祁镇就差点中计,会昌伯就做过这样的事情,他来向朱祁镇说,某某有一处荒地,他想开荒,让朱祁镇划给他。

朱祁镇当时觉得开荒是好事,差点答应了,如果不是多个心眼,私下问了锦衣卫。这一个村子就成了会昌伯家的产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