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皱眉说道:“曹卿,你这是何意?”
曹鼐见朱祁镇如此,就自己知道误会了,立即解释道:“北地少水,故而每到春旱之时,水尤为金贵,各处看管河闸,甚至以水卖钱,臣担心陛下使内臣掌管此事,恐怕到时候为祸卢沟河附近百姓。”
王振听了,顿时大怒,说道:“曹大学士,你是再说咱家吗?咱家虽然爱钱,但是决计不会要这样的钱的。”
王振脱口而出之后,才觉得说错话了。看朱祁镇,却不见朱祁镇有什么反应。
却不知道朱祁镇对王振的所作所为,都是了如指掌。
不过,王振自己虽然立身不正,但是好歹被朱祁镇敲打一番,他的侄子王立在锦衣卫之中,也算是混出名堂了,再加上有王振这个叔叔,已经是锦衣卫千户了,办了不少差事,虽然没有什么大才能,但也算是老实。
所以,王振贪财之心,虽然遏制不住,但是都偷偷摸摸的,数量也不大。但是王振却有一点好处。
就是对其他太监管的特别严苛。
太皇太后在朱祁镇登基的时候,下达的一系列诏令之中,对内臣也有训斥,对于很多次要地方的镇守内臣都召回了。
对所有太监看管很严苛。
就如当初曹吉祥一般,即便是有小错,也是一顿板子。这还是曹吉祥有王振这个义父,否则的话,早就一顿板子打死了。
其实仁宗宣宗虽然爱民,但是在私人生活上,却不算太检点。
比如宣宗皇帝爱斗蟋蟀,这一件事情,弄得京城边上有一个村子,必须向宫中进攻蟋蟀,不得安枕。
比如宣宗皇帝弄宣德炉,派人采买铜料。
这一件件事情都是太监出去办的。
但是太皇太后理政之后,几乎没有太监再出宫办差了。自然也没有借着皇帝的名头捞油水的事情了。
当然了而今太皇太后两三年都不管宫里的事情了。
除却慈宁宫的事情之外,其余的宫女太监都被王振管着。王振不知道是继承了太皇太后的成法,还是看不得别人在手下揩油。或者是不想让别的太监在朱祁镇面前争宠,所以在他管理之下,宫中太监看管很严苛。
朱祁镇做事又好派锦衣卫微服查证。
历史上也是如此的,正统年间,内外宦官迹绝。
曹鼐微微一欠身,算是对王振的回应了。
可见文官对宦官的鄙视,从来都没有变过。
王振即便是宫中举足轻重的大佬,但是在外面士大夫看来,不过是皇帝的鹰犬而已。曹鼐根本不想与之说话。
王振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朱祁镇说道:“曹卿,朝廷为地方修建水利,那是自然之举,朕自然不会贪这一点小钱,只是朝廷各地的水利,就如此管理?”
“朝廷每年给工部都水司调拨多少钱?而直隶附近府县,总共有能有多少钱治河款?”
曹鼐说道:“朝廷拔给都水司一年十四万两,只是都水司想来是对各地赋税比较多的地方,多拨款,比较少的地方,少拨款。”
“直隶等地,在朝廷赋税之中份额不高,故而拨款也就不多,臣似乎记得,不足万两。而运河过境,这些钱款多要用在运河上面,除却运河之外,到底有多少?臣就不清楚了。”
朱祁镇说道:“万两,能干些什么?于先生,你久在地方,朕问你,直隶地方上可有官员管理水利?”
“黄河沿岸,有治水同知。”于谦说道:“除此之外,在就是县六房了。”
朱祁镇深吸一口气,语气中有几分讥笑,说道:“朕知道了。”
原来大明政府在水利管理上,几乎是完全缺位状态。
曹鼐似乎有意解释,说道:“陛下,但是每当大兴水利,朝廷也会有拨款的。”
朱祁镇明白曹鼐的意思。
工部都水监的拨款,不过是日常管理费用,而并非是工程款,如果有工程的话,拨款的时候就是工部与户部,乃至其他部门会商了。
不是都水监能管了。
朱祁镇说道:“朕知道了,天下无农不稳,而农事无水不兴,而管理天下水利的,却是工部五品主事。”
曹鼐听了心中默默补上一句,暗道:“都水司管理的不仅仅是水利。”
都水司恰如其名,天下之间所有与水有关的事情,都要他来管。但是说起来,农田水利自然是他管,但是真正管起来,他的管理办法,就是不管理。
只是这一句话,曹鼐是万万不敢说出来。
朱祁镇调节了一下心情。
他已经适应了这个时代的糟糕。心中将这一件事情挂在心上,随即问道:“以于先生之见,这一件事情该怎么处理?”
于谦说道:“臣以为可在顺天府下多设一同知,专门负责卢沟河水情。”
朱祁镇说道:“就这样办吧。”他有一些意兴阑珊。
同知是一个什么官,就是如果某府县有特殊事务需要处理,或者这些某些事务比较重大,必须派专人负责。
这个人就是同知。
在府,就是府同知,在州就是州同知。
朱祁镇整理一下心情,这才回到宴会之上,宣布顺天府新设一同知,来负责卢沟河新河一系列问题,包括卢沟河水当怎么用。
下面老人议论纷纷,一时间把皇帝都忘记了。
似乎卢沟河的河水远远比眼前的皇帝重要,因为,这关系到他们能不能吃饱饭。不过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毕竟都是人老成精,将心思放在皇帝身上。一个个满口漂亮话。
朱祁镇却一点心情都没有。
当夜,朱祁镇就在附近一个庄子里面住下来。
朱祁镇虽然说要住在堤坝之上,但是王振哪里真让朱祁镇住在堤坝上。
朱祁镇住在附近一个农户家中,说起来他家中也是好的,但在朱祁镇看来,实在是简陋无比家徒四壁。
只有三间夯土房,似乎是新建的,厚厚的黄土夯成,厚达半米,倒是冬暖夏凉,但是采光很不好,黑漆漆的,几乎与山洞之中一般。
即便是有窗户,也透不过多少光线来。
三间房屋,一间是卧室,一间是堂屋,另外一间似乎是仓库,里面堆积了不少粮食,应该是主人家的积蓄。
至于卧室,家具很少,桌子,杭,还有一些农具,有些朱祁镇认识,有些朱祁镇不认识,但是一件件靠墙放着,看着主人珍贵之极。
至于被褥什么的,朱祁镇看不见了,因为王振已经换过了,宫中所用的,比现在最上等丝被都好上不少。
自然不用多少了。
房间之中,固然有几个长几,椅子,但是更多却是用芦苇还是稻草一样的东西,一圈圈的缠牢,圆柱型的坐具,就好像宫中的绣墩一样。
木头家具已经是很大件的东西了,因为正堂之中,有一个独轮车,就放在中间。可见这是一个主人非常重要的东西。
估计在这个房间主人看来,就好像是后世的汽车一般。
朱祁镇知道,这还是附近的一家富户了。
朱祁镇自然知道,顺天府乃是天子脚下,不远处就有勋贵的庄子别院,真要找好地方,还是能找到的,他只想知道普通百姓是怎么过的。
这样场景,在后世看来,定然是百分百的贫困户了。但是在这个时代,却已经是很多看来,是拿的出手,可以让皇帝住的地方了。
朱祁镇很明白,他固然强烈要求住普通百姓之家。但是如果实在不堪,王振会想办法否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