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兵部从五军都督府的阴影之下,扛着小锄头,一点一点的挖墙角,从洪武后期到仁宣年间,皇帝都是默许的。
洪武年间太祖十分相信跟他起家的老兄弟。那个时候勋臣大量的参与到地方政务之中。
而大多数勋臣粗鄙不文,做事没有章法,插手地方,干涉有司。草菅人命。太祖皇帝多次警告,但是都没有效果。自然严厉处置。
最终酿成了蓝玉案。
自从蓝玉案之后,太祖皇帝其实就已经开始转向支撑文治了,兵部开始分五军都督府的权力,只是那个时候,大将很多,即便是蓝玉案之后,军方还有盛庸,平安,徐辉祖等等大将。
兵部即便有皇帝暗示,也不敢大张旗鼓。
太宗上位,靖难勋贵一时满朝。
兵部自然是小心做人。
但是到了太宗北伐,仁宗监国,他就亲近文臣,文臣的力量才一点点的上升。太宗本人也意思到一点,对五军都督府的打压,也是有意无意的进行着。
到了仁宗上位之后。形成了仁宣辅政集团。
夏元吉,蹇义,黄淮,三杨,都是这其中的人物,他们的努力之下,大明才向文治快速前进。
如果而今恢复了勋臣管部,这简直是对洪武以来大部分文臣的努力的背叛,杨士奇努力半辈子的政治成果的丢弃。
杨士奇宁可就此还乡,也不愿意接受。
反正他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又能活几年。皇帝也要尊老。即便不合皇帝的心思,皇帝又能怎么样啊?
朱祁镇第一次见到了杨士奇须发皆张,义正言辞。寸步不让,几乎唾沫都喷到朱祁镇的脸上,说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朱祁镇明知道,杨士奇垂垂老矣,什么也做不了,但是在杨士奇如此情况之下,居然心中有一丝害怕。
果然,老虎老了也是老虎。
朱祁镇只能妥协。说道:“既然先生如此说,那么兵部就划给先生负责。五军都督府与之前一样吧。”
朱祁镇也给了张辅一个台阶。五军都督府之前也是将奏折分到通政司,然后分到内阁,而今也是一样,只是没有名分而已。
随即杨溥领了吏部。
吏部事关重大,而王直之前也是吏部尚书,如果让王直管吏部,王直的实力就大增了,这是杨溥所部想看到的。
杨溥资格老,他一开口,朱祁镇也没有不答应的。
王直,曹鼐,马愉三人还剩下,户部,工部,刑部。
朱祁镇亲点道:“那么王直就担任户部,曹鼐担任工部,马愉担任刑部吧。”
杨士奇说道:“陛下英明。”
杨士奇这一句话,也不全是拍马屁。
因为朱祁镇的处置也是恰当好处。
户部掌握天下财权,是剩下这三个部之中,权力最大的,王直资格老,而且之前杨溥夺了吏部,也稍稍吃亏,自然要给予补偿。
至于工部,寻常时节的工部,是六部之中权力最小的。
但是这是什么时候,北京城中在大兴土木,整个北直隶都在劳师动众。征伐的民夫已经有几十万人之多了。
这个时候工部的权力之大,几乎不减吏部与户部了。
而且曹鼐也是河北人。
这是在建设他的家乡,曹鼐只会比寻常人更上心。
至于马愉也没有经历地方,不过听杨士奇的描述,却也是一位君子,他在刑部之上,想来很多冤家错案就能减少了。
这也算是得人而用。
朱祁镇也在奏折流程之上进行了一些修改。
之前内阁的处理流程,其实就是天下所有的奏折都发到通政司,通政司发往司礼监,司礼监转给皇帝,皇帝看过之后,发到内阁,内阁将皇帝的旨意形成具体的文书,或者对皇帝没有旨意的奏折,进行批阅,贴黄附在奏折上,然后转给皇帝批阅。
皇帝批准之后,再次形成文书,用印,就是圣旨下发。
但是皇帝不可能将这么多奏折都处理了,所以很多从司礼监到内阁的奏折,皇帝是没有看过的。只是在司礼监过了一手。就来到内阁,而内阁贴黄之后,再还给司礼监,皇帝才看。
朱祁镇很多时候都看着后者。
唯独内阁有单独上奏的权力,不通过通政司,直接向皇帝上书。
朱祁镇直接令司礼监分流奏疏,将奏疏之中分为轻重缓急,将其中危急与重要的奏折,直接转给乾清宫。
朱祁镇亲自批阅,同时转过去的,还有奏折的目录节略,与副本。
如此一来,朱祁镇工作量就大大减少了。他处理过危急与重要的奏疏之后,可以翻看奏折目录与内容节要。
如果觉得那些太重要,可以直接找出正本来,细细批阅。
至于副本,却要转给内阁。让内阁贴黄之后。经过司礼监审阅之后,直接发出去。
当然了,朱祁镇挑出来的奏折,如果朱祁镇有处理意见,内阁就要遵循朱祁镇的意见来。如果朱祁镇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处理,要么下内阁六部商议,要么就召开御前会议,群议之。
这些大事的决策内阁一时间也管不了的。
这就是朱祁镇所想,与其眉毛头发一把抓,好不如提携纲领,只处理主要事务,只要天下大势在手中,一些小事即便有失误,也无所谓了。
大明底子好,有修改的空间。
这样情况下,内阁与司礼监的权力都大大增加,特别是司礼监掌握重要的三项权力,奏折的分发分级的权力,书写节略的权力,与审核内阁处理方案的权力。
王振的权力大增。
杨士奇一听朱祁镇的说法,就知道有这样的后果。但是对这个内阁的利好消息,杨士奇很难说出反对的话。
毕竟,如此一来内阁首辅就真有几分丞相的地位。
很多文书根本不用经过皇帝过目,就让内阁处置了。杨士奇最后还是沉默了,说道:“臣遵旨。”
朱祁镇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场意义重大的御前会议,才算是结束了。
朱祁镇出了文渊阁,只觉得有些累了,不想走了,叫来了步撵,坐了上去,对一边的王振说道:“王大伴,今后你不用在朕身边伺候了。”
王振一听,大吃一惊说道:“皇爷不要奴婢了。”
朱祁镇说道:“怎么会?只是司礼监如此重要,放在别人手中,朕不放心,只有大伴去给朕守住司礼监。”
“至于身边伺候这些小事,谁来不行?”
王振的政治智慧不如内阁那几位,对于那几位,朱祁镇不用多说,只要开一个头,下面的东西都立即猜了出来。
但是王振却不一样了,他此刻才隐隐约约悟到,这样一来司礼监的权力会很大,但是具体是怎么样一个大法,一时间却没在揣摩透。
王振对于如此大权,既是兴奋,又是担心,问道:“奴婢该怎么办?”
朱祁镇说道:“这也好办,你只要朕一条心,没有私心就足够了。”
比如奏折的分级分派,节略的书写,审核内阁贴黄,其中猫腻非常多,很简单,这个关系到有些事情能不能会不会让皇帝知道。
这直接影响到了朱祁镇对朝廷正规渠道消息掌控。
即便朱祁镇有东厂锦衣卫,但是大明最大的消息来源,还是大明官场,遍布天下大明官员。
王振一听,立即说道:“听陛下这么一说,奴婢就放心了,奴婢没有别的本事,就是对陛下忠心耿耿,一点私心就没有。”
王振此刻以为这一点要求很简单,但是后来才知道,越简单的要求,越是难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