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翻出了一个数目,都是百万两左右。
朱祁镇翻倒最后,只看结余,却是三千二百万两之多。
一时间,朱祁镇都惊呆了。
朱祁镇不是不通时务的人,朝廷每年的税入,不过在二千七八百万石,再加上几百万两白银而已。
这三千二百万两,根本就比大明朝廷一年的赋税还要多。
朱祁镇说道:“这——”
太皇太后说道:“这是内库的数目。”
“太宗晚年,内外空虚,内库银两也不过数百万两之多,这是仁宗,你父皇,两代十几年积蓄所致。”
朱祁镇细细翻翻,顿时有些泛酸,这是一笔总账,里面记载,永乐年间内阁最高峰的时候,有六千多万两。
不过,太宗还真没有给子孙留下多少钱财。
仁宗宣宗之际,也都在千万两之间徘徊,也都是宣德之后,放弃安南之后,才有大笔进账,但是宣德十年也不过一千五百万两左右。
真正让内阁暴涨的,却是太皇太后秉政的宣德十年,到而今。
朱祁镇心中感动。
这是一个奶奶特有的关爱。让太皇太后与朱祁镇后世的奶奶重合起来。
他小时候听过,父亲说过奶奶的事情。
那个时代,大家都过着很苦,都没有余钱。但是真遇见事情之后,奶奶还是能拿出好几百元,都几角几角拼凑出来的。
让家中渡过难关。
就好像是而今的太皇太后一般。
虽然太皇太后秉政或许有这样那样的弊端,不得不承认大明军力虽然衰弱了不少,但是国力依然处于上升期。或者说恢复期。
而太皇太后秉政这一段时间,恢复的尤其快。
否则太皇太后也不会在有名一代都享有尊荣。
朱祁镇说道:“娘娘——”朱祁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当然知道,这代表什么。
太皇太后将内库都交给了朱祁镇,就代表将宫中大权交出来的。
王振这一段时间,已经成为实质上的大内总管,金英虽然能与王振分庭抗礼,但是实际上,王振依旧能压金英一头。
人事权已经在朱祁镇掌握之中了。
而内库再交出来,内廷的财权到了朱祁镇手中,太皇太后再想制衡朱祁镇就不大容易了。
太皇太后自然知道其中利害,淡淡一笑,说道:“我儿长大了,这本来就是交给你的,只是你要记住一件事情。”
朱祁镇说道:“娘娘请讲。”
太皇太后说道:“内库数目乃是机密,决计不能让外臣知道。哪怕是于谦。”
朱祁镇说道:“孙儿明白。”
太皇太后说道:“你真明白?”她有一点疑惑。
朱祁镇说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即便是我皇家用人,也不能没有赏赐。只有财力充裕,朕能绕开内阁做事,但是如果没有钱,只能事事与内阁商议,到时候主动权,就到了内阁手中了。”
“哦,”太皇太后说道:“那么内库充裕,为什么不让臣子知道?”
朱祁镇冷笑说道:“天下臣工,都觉得皇家的就是天下的,但是天下的却不是皇家的,天下水旱蝗灾不断,臣子们知道皇家有钱,定然遇事必先请拨内库。但是内库即便再有钱,有如何能经得起消耗?”
“而且下面人是什么样子,朕也不是不知道,以收税为酷吏,以不收税为清官。朕就是有金山银山,又能经得起如此消磨?”
朱祁镇太明白不过了。
因为他成为大明皇帝之后一直揣摩后世大明亡国的原因。
不得不承认,大明王朝死于枯血症引起的并发症。财政就是一个王朝的血脉。所以,越明白大明体制,再对照大明朝的现实,他越发有新的认识。
为什么万历皇帝要贪财,很多时候他发现,所掌控的权力与财力息息相关的时候。
太皇太后听了,感叹一声,对朱祁镇更加满意了,说道:“你明白就行,并非我皇家就没有善心,但是有时间这并非内库可以解决的。”
朱祁镇说道:“孙儿明白,这三千二百万两,孙儿绝不轻动。”
“你怎么用,是你的事情。”太皇太后说道:“今后朝中事务,不用来问我,你自己看着办吧。”
太皇太后带着轻笑说道:“我只关心一件事情,就是你的亲事,总要我去之前抱上重孙吧。”朱祁镇从慈宁宫出来,依然有一种梦幻的感觉。
朱祁镇真不知道,内廷居然有这么多钱。
三千二百万两,足够做上很多事情了。
朱祁镇估计在北京城之中所有仓库,大抵有一千多万石粮食,还有大量粮食不贮存在北京,淮安,南京,等好多地方都是有粮仓。
再加上各府县的仓库。
这些仓库大多数都是满的。
满到什么程度。
土木堡之变之中,通州可能遇敌,但是通州有不少粮食,但是有人建议烧掉,但是有人提议给九边提前发饷。
一口气给九边发了两年的粮食,才将通州仓库给搬完了。
只是太祖皇帝的体制,各县赋税并非是归于朝廷,而是按照路途的远近,送到各地地方,比如北方送到军前,南方送到南京,等等的。
如此一来大明中枢的财力是相当有限的。
也就是漕运运到京师的四百万石漕粮。
朱祁镇不能想大明的财政问题,一想就头大。
简直是一团乱麻。
涉及了政治体制,财政思想,交通条件,官员的执行力,地理原因等等,这是一系列的问题,纠结在一起的问题。
朱祁镇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才好。
他索性不去想。
先面对眼前的事情。
等朱祁镇离开后宫,王振已经准备好仪仗,这些仪仗还算是消减版。但是已经少说有三千士卒前后打着仪仗,朱祁镇的乾清宫侍卫三百人,更是一个也不少的出动。
这样的情况,朱祁镇也习惯了。
朱祁镇做出好多努力,也不过让他睡觉的时候身边没有人而已。
除此之外,朱祁镇身边什么时候都没有少过人。即便他暗地里出皇宫,所谓的微服私访,他身边也没有少过一百人。
这一百人还是在朱祁镇身护卫,在朱祁镇相距不远的地方,决计有千余人等候。
不管朱祁镇这边出了什么问题,一根穿云箭,立即有大队人马出来保护。
这种比净街虎来要厉害的待遇,也让朱祁镇也养成了除非必要,自己不出来跑了,一般是听身边的侍卫太监说了。
事实证明,所谓微服私访,大抵是做不成的。
毕竟白龙鱼服,恐遭虾戏。
朱祁镇扫了一眼,内阁五位都已经准备好了。
朱祁镇对张辅说道:“英国公,你回去休息吧,张兄不幸,朕也挺伤心的,朕准你一月假。”
英国公颤颤巍巍地说道:“臣遵旨。”
朱祁镇将英国公劝退之后,翻身上马,让后面的内阁大佬乘车,他们毕竟都上了年纪。不过朱祁镇也让于谦上前,与朱祁镇几乎并缰而行,于谦仅仅落后朱祁镇半个马身。
两个人身边都有人打伞,身上也都穿着斗笠蓑衣。看上去倒是有一阵江湖气。
似乎天公做美,这个时候,大雨微微停歇一阵子。
出了皇宫朱祁镇第一感觉,就是路面上的积水。
在皇宫之中,不知道有多少明渠暗渠,所以大雨即便再大,宫中大部分地方,还是存不住水的。
但是宫外面却是不一样了。
朱祁镇看着眼前的街道,根本不觉得,这是一条街道,而觉得这根本就是一条河。虽然有些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