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神武二年四月十五日,扬州城外运河水关码头。
扬州这座千古名城大概在明末是最命苦的城市,四年前被南下的满清将全城老少上百万人屠杀一空。在原本的历史上扬州经过这次灾难后下一次全城被杀光要等到三百年后的太平天国,哪想到这个时空突然出现朱宏三这个大蝴蝶,在他的鼓动下南明反攻成功,再一次占领扬州,自然城里那些归顺满清,准备当顺民的扬州人成了第二次被屠杀的对象。
朱宏三在广东起兵时就已经下过诏书,不管剃不剃头都是大明的臣民,军队上下不可无故屠杀。不过在战场上瞬息万变,皇帝的圣旨也变得不那么好使。再加上赵国栋的军队在扬州城下血战半个月,死伤将近一万人,对城里那些八旗守城军队自然没什么好感,入城后自然也要报复,再加上新加入军队的满清新附军军纪实在太烂,扬州城就这样在四年后再一次被屠杀一遍。
事后经过统计,除了满清八万多守城部队,被明军顺手牵羊杀死的富户、商人就有数万户,普通扬州市民被杀的足有七八万人。经过这一番折腾,扬州再也不复五年前那种“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的盛况。
马济远主政后,看到扬州残破如此,没办法从泰州、仪真各县调入五万百姓,这才稍微让扬州有些人气。
现在佟图昌站在水关码头上,皱眉看着岸上的马济远和方逢年,心中十分生气。明明自己是正使,为何马济远只对方逢年客气,对自己完全当成了透明人,来扬州半个月了,话都没和自己说一句。
佟图昌知道自己叔叔和马济远的龌蹉,但是自己毕竟是皇帝亲封的正使,没想到这个马老大皇帝的面子都不给。
佟图昌在船头上等了半天,方逢年好不容易和马济远等诸位同僚告别完毕,慢悠悠的走上跳板。
佟图昌看着方逢年嘿嘿笑道:“看来方大人和马制台之间感情深厚啊!”
方逢年对这个佟图昌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听佟图昌问起瞪眼说道:“怎么?佟大人不满意吗?”
佟图昌赶紧摇手道:“不敢不敢!这是方大人是私事,佟某怎敢干涉!不过佟某听说方大人这次升官是首辅举荐的,不知道马制台知道吗?”
佟图昌想要挑拨马家哥俩的关系,但是方逢年也是老江湖老油条,那里能上他的当。
“哼!老夫受谁举荐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也管不着!运河风大,老夫不奉陪了!”方逢年说完一拱手,自己回船舱了,把佟图昌这个和谈正使晾在船头。
佟图昌被方逢年抢白的好生下不来台,只能对身边的另一位副使赵孟关说道:“这个老匹夫,真是不识抬举,赵大人你负责监察之权,回到京师一定要据实奏报!”
赵孟关翻了翻白眼,没说什么。赵孟关在南京被钱遗爱陷害,对这帮读书人臭知识分子天生的反感,反正皇帝给自己的命令是监视这二人,太子给自己命令是搅黄和谈,剩下的这二位大人爱怎么斗就怎么斗,和自己半点关系没有。
佟图昌看赵孟关没附和自己,哈哈笑了两声解嘲,站在船头上看着船队起航。
跟着佟图昌一起起航的还有一个营五百人的卫兵,不过他们不跟着去北京,只是护送到淮安为止。
现在的天气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一年中最好的季节。佟图昌站在船头上看着运河两边岸上的垂柳,不禁心情大好。不过当看到运河两岸步行的流民,佟图昌那点好心情都没了。
漕粮断绝,本来依靠漕粮为生的运河船民、力工、挑夫,立刻就没了进项,那时可不是后世有失业保险,没了进项就没了下顿的饭食。这些可怜人没办法只好卖儿卖女,筹集一些盘缠,然后沿着运河南下,运气好的能渡过长江来到南京,运气不好的不是死在路上就是做了长江中的水鬼。
佟图昌看到这个惨象准备让手下给这些可怜人发一些吃喝,哪知道被赵孟关拦了下来。
“大人,还是不要给这些人吃食为好!”
佟图昌愣道:“这是为何?”
“大人,您有所不知,这些流民中都有头子,你给他们的粮食到不了流民的手中,都会被头子收走,弄不好这些普通流民还要丢了性命!”
佟图昌点了点头,这才让手下作罢!
赵孟关接着说道:“还有一点!大人!在这里施舍点粮食没什么,但是到了山东可不要轻易露出来!”
“这又是为什么?”
“山东现在赤地千里,到处是土匪和草寇,如果被他们盯上咱们可没有活路!”
听赵孟关这么说佟图昌吓了一跳,自己手下可是有五百多人,随行护送的锦衣卫就有一百人,难道还能怕山东的一些土匪草寇?
“大人,山东现在已经成了三不管之地,满清的统治只能在几个府城里有效,城外完全成了无法无天之地!”
听赵孟关这么说佟图昌心中有些害怕,自己是一个文官,肩负着和谈的使命,别正事没干呢就死在土匪手中。
“赵大人,那有其它道路去北直隶吗?”
赵孟关苦笑一声说道:“大人,山东已经是最安全的了,最起码看到咱们人多还不能下手。如果走河南更完,估计没到洛阳咱们这五百多人就被人吃了!”
“那进入山东如何保证我等的安全?”
“这个请大人放心,山东有几个土匪和咱们锦衣卫有联系,属下已经派人去联系,估计进入山东就能得到他们的保护!”
其实赵孟关还有些消息没说,那几波土匪首领其实就是锦衣卫的密探,这几年有朱宏三的银子、兵器支持,在山东地界更是称王称霸,所以刚才赵孟关说山东不安全有些吓唬佟图昌的意思。不安全不假,但是并没有到了丢性命的地步。
大运河如同北方的血管,每年从江南各省运输数百万石粮食到北方,虽然这些粮食大部分被运河上的各种官吏盘剥,但是也间接的促进了运河两岸经济发展。沿着大运河,一串新兴城市如同明珠一样镶嵌在运河上,比如淮安、宿迁、济宁、东昌府、临清。而淮安府作为运河和黄河的交汇处,再加上两淮盐场离淮安不远,这里也就成了运河之都,淮安是明清两代的血脉中枢。主管漕运的漕运总督一直驻于淮安府,河道总督也于康熙年间移驻淮安清江浦,淮安为明清中央政府的漕运指挥中心、河道治理中心、漕粮转运中心、漕船制造中心、盐榷税务中心,运河的交通枢纽,与扬州、苏州、杭州并称为运河沿线的“四大都市”、“东南四都”。淮安的清江浦还拥有“南船北马”、“九省通衢”、“天下粮仓”等美名。
不过淮安这个运河之都随着朱宏三的崛起失去了存在意义,两淮盐场被广东运来的那种精盐冲击的不像话,淮安和扬州的大盐商纷纷破产,这也是满清到来这两地的大盐商支持满清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过以前没了盐场,但是淮安作为运河中枢,还要负责往北方运粮的职责,生活还算过得去,可是随着朱宏三占领南直隶和浙江、江西各省,为北方输血的大动脉运河彻底停摆。朱宏三自己的粮食都不够吃,那里还能无偿的支援满清,所以在去年十二月最后一次漕粮经过淮安后,这条繁忙了几百年的大运河彻底停了下来。
朱宏三占领扬州后,并不想过分的刺激满清,所以命令军队不要北进,所以明军只占领了扬州城外二十里邵伯镇,在这里构建阵地,作为抵御满清的第一道防线。同时扬州北方的高邮州还在满清的统治下。
佟图昌一行经过高邮的时候,高邮的守将根本没敢开门,看着这大队明军绕城而去,发现明军走远后才开城门派出信使赶往淮安报急。
淮安这里现在成了洪承畴的临时大本营,洪承畴在被马得功救出来后逃往淮安,本打算在这里休息一下就逃到济宁。那里想到明军占了扬州不在北上,而是就地驻扎在扬州,这实在让洪承畴搞不清明军到底想的什么。
守江必守淮讲的是两淮之地,现在明军只占了扬州,这是为什么?
最后还是江宁巡抚周伯达分析的到位,是不是明军进攻乏力,后勤补给跟不上了!
周伯达这句话惊醒梦中人,洪承畴才发现明军并不是从浙江出发占领南京,而是从广东开始,横扫半个中国,到扬州这里已经是强弩之末,再也没有力气往北发展。
想开后洪承畴松了口气,赶紧在淮安这里准备防线,同时给京师里的多尔衮再去一封信,说明自己奋战多时,终于在淮安城下打退明军进攻,将明军阻止在黄河南岸,同时请摄政王赶紧调来援兵云云。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洪承畴接到高州守将的消息,明军足有上千人经过高邮,走运河奔着淮安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