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最具战略眼光和战术素养的四十二个学生分成两个小组,让他们分别制定攻略湖广的作战计划,其实就是把他们转变成为自己的参谋。
作为最高统帅,李吴山只负责总揽全局的战略部署,至于战术层面上则完全交给自己的学生去筹划,这是一个简陋的参谋制度雏形。
被李吴山寄予厚望的第四期军校生,已进入到最后的实战演练阶段:在完成阵型作训之后,已开始接受拼刺训练。
说起拼刺,其中还有一个小故事:在最开始的时候,李吴山曾经希望给自己的学生们装备刺刀,但是事实证明,这完全就是异想天开,根本就行不通。
为了增加射程,军校生使用的火铳比一般的大明制式火铳稍长一些,看起来这并不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但是在实际的作战过程中却暴露出一个很大的缺陷:无法装备刺刀。
因为火铳的重心靠后,枪管变的更长,带来了一个看似微不足道但却影响深远的“小问题”:捅条也随之变长了。
因为火铳必须使用捅条才能装填,若是直接按照李吴山设想的那样装备刺刀的话,必须先卸下捅条。虽然仅仅只是多了一个技术性的动作,但却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经过无数次验证之后,李吴山不得不放弃了原本的打算,改刺刀为刺枪!
在一尺二寸长的枪头上加一个套筒,套筒上有卡环,可以直接套旋在火铳之上当做刺枪使用。如此一来,使用火铳的学生们就具备了近身肉搏的能力。同时还有一个现在看起来有点微不足道但却具有长远影响的改变:学生们的属性!
众所周知,大旗军战兵的主武器是大扎枪。加装了刺枪的学生们用的也是枪矛类型的武器,冥冥之中似乎更加彰显了学生们的传承——他们就是大旗军的加强版。
这个象征性的的小小改变现在看不出什么,以后却可以发挥出无比深远的影响……
作为吴山军校的战术教官,韩福财非常适应这种改变,这不仅仅只是因为枪矛类武器是他们的专长,还在于学生们的近战方法完全承袭了大旗军。
穿上藤甲进行捅刺类型的训练,这一切本就是韩福财等教官们最习惯的事儿,自然是事半功倍……
在第四期军校生进行近战训练的同事,第五期学生已经入校了。
和前四期学生不同,从这一期开始,吴山军校的教学模式出现了一些细微的调整:不再使用外来的教官,而是直接从第一期、第二期学员当中甄选优秀者出任教官,由他们管理军校的日常事务,并且对新的学生进行培训。
从第五期军校生开始,吴山军校就变成了一个完全意义上的闭合体系,变得一个外人都没有,无论是日常管理还是学生们的操训,全都是军校内部之人。
作为创始人和校长,李吴山本人基本退出了军校的日常管理,成为一个精神领袖式的人物……
对于化名朱季兴的永王而言,加入军校的第一个月,简直就如身在地狱。好不容易等到月底,趁着放假的机会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找复隆皇帝哭诉。
“皇兄,皇兄,那军校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我不去了……”
毕竟是患难与共的嫡亲兄弟,看着泪眼连连的永王,复隆皇帝自然会大生恻隐之心,赶紧问道:“怎么回事?可是军校之中太苦?”
“若仅仅只是受苦也就罢了,还时常挨打,把我的屁股都要打烂了!”
“时常挨打”这句话,还真不是他瞎说,而是事实。
作为金娇玉贵的亲王,过惯了呼奴喝婢的生活,刚刚入校的时候肯定适应不了,接连受罚好几次——李吴山以军法治校,最低程度的惩罚就是十军棍。
细腻嫩肉的永王怎经受得起军棍的“摧残”,每次挨揍都被打的鬼哭狼嚎。
虽身在深宫之内,复隆皇帝却很清楚的知道弟弟在军校之中过的什么日子:因为有李吴山的“汇报”!
永王每违反一次纪律,就挨一次揍,李吴山就会准时的向皇帝汇报一次。所以,皇帝总是能够知道自己的弟弟在军校之中的情形。
从加入军校的第一天开始,永王就挨揍了:原因是一卯不到。
集合点名的时候迟到,必然受罚,这是军校雷打不动的规矩。
在刚刚吃了十军棍之后,第二天就又吃了十军棍。
这一次,永王没有迟到,之所以挨打是因为军容不整。
因为习惯了奴婢服侍的生活,习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深宫生活,连自己穿衣戴帽都做不到,导致集合的时候军帽没有戴整齐,大方巾落在宿舍,绑腿都没有扎好就去集合了……
对于永王而言,严苛的军校生活真的无法适应,简直就是一种折磨。最有意思的是,连续两次受罚根本就不是结束,而是噩梦的开始。
在接下来的二十多天当中,他隔三差五就犯一次错,每次都被打的惨兮兮……
按照吴山军校的规矩,连续三次受罚,是要被开除的。
和永王一起加入军校的那十三个宗室子弟,连一个月的新生阶段都没有熬过去,就被开除了四个。
永王之所以没有被直接开除,完全就是因为李吴山的“特殊照料”。
复隆皇帝本就不是心志如铁的铁血君主,性子最是绵软随和,看着凄惨无比的弟弟,心中的恻隐之情已不必多说,真的很想把永王从军校之中唤回来,却一直拿不定主意,而是始终捏着手里的那张纸片子犹豫不定。
那张纸片子是李吴山昨天递进宫的奏陈,说的是永王在军校之中的情形:二十七日,永王点卯迟到,再次受罚,若非臣安排人手辅佐之,本月永王必被开除。
“二十七那天,你是不是又被打了?”
“是。”
“二十八那天呢?”
想起二十八那天的情形,永王依旧心有余悸:“二十八这天,差一点就又要受罚。”
说到这里,年纪最长的长平公主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永王所在的新生小组之中,是不是有个叫做陈茂的人?”
“姊姊知道陈茂?他是我的小组长,幸亏他照应我……就说二十八这天吧,若不是陈茂组长及时唤醒了我,说不得又要点卯不到了,到时候一定还得吃军棍呢!”
长平公主看了看复隆皇帝,姐弟二人用目光交换了一下想法,不约而同的微微点头:看来李吴山奏报之事完全属实。
在李吴山的奏报之中,曾经提到过陈茂这个学生。
小组长陈茂,就是李吴山专门给永王安排的“贴身保姆”。
要不是有这个陈茂的照料和及时提醒,就凭永王的那个做派,早不知被开除过多少回了。
由此看来,李吴山不仅没有刻意刁难永王,反而在暗中颇多照顾。
即便如此,永王依旧无法忍受苛刻的军校生活,一门心思的想着回到深宫降服。
自从崇祯皇帝和周中宫大行之后,身为大姐的长平公主隐然已是永王和小妹昭仁公主的半个家长了。在这个事情上,必须拿出家长应有的胸襟和气度。
“军校生活比不得宫里,让你去军校学习不是去享福的,纵是吃些苦头也在情理之中。别的学生能吃苦,你身为天家子弟为何就不能?”长平公主摆出一副“家长”的样子,苦口婆心的对弟弟说道:“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挨打的我是,又不是你,你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的屁股却是疼的……”
听了弟弟的抱怨之词,长平公主顿时脸色一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请家法——”
听到这三个字,连复隆皇帝的脸色都变了,赶紧帮永王说情:“皇弟年幼,口无遮拦,还是不要……”
“请家法!”长平公主高声大叫着:“今日我就代父皇和母后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知道我朱家家法的厉害……”
虽是天家,也是有家法的,而且家法甚严。
这个家法的规格极高,乃是一根棒槌。
这根棒槌的来历大到了天上去,甚至比天还高:这玩意是孝慈高皇后之物(马氏),后来被太祖洪武皇帝当做家法使用。想当年曾经用这个东西打过太子朱标——成祖皇帝的大哥,建文皇帝的父亲。同时还打过开国之初的秦王、晋王,甚至连永乐大帝朱棣都被这根棒槌打过!
这根棒槌收藏于深宫之内,自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之后一直珍藏在南京,作为一种家法威严的象征,已经两百多年没有动用过了。
这个家法代表着开国太祖皇帝的无尚权威,一请出来连复隆皇帝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姐姐长平公主先对家法行了大礼,然后继续眼睁睁的看着左右宫人把永王当场按倒在地。
长平公主高举着家法,浑不念姐弟亲情,把年幼的永王打了个鬼哭狼嚎,却连躲都不敢躲!
毕竟是亲生的姐弟,看着被打的凄惨无比的弟弟,姐姐长平公主的心里也很不好受,但却不得不硬起心肠:“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挨这家法的,需只有骨肉至亲才行!”
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能挨这个棒槌打的人,必定是天家至亲骨肉,迄今为止也就是只有洪武年间的太子、秦王、晋王和燕王朱棣亲自品尝过这根棒槌的厉害——因为这四个人不仅是朱元璋的长子、次子、三子和四子,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四人全都是孝慈马皇后亲生的儿子,绝对是嫡出,其他的皇子就是想挨这份打,也没有那个资格。
靖南之后,燕王朱棣夺了侄子建文的皇位,属于典型的篡位。并且当时有很多人质疑朱棣的身份,认为他不是孝慈皇后马氏的亲生儿子。
永乐大帝朱棣到底是不是马皇后亲生的儿子,这确实是一桩历史悬案,至今依旧众说纷纭。但朱棣却要死了一个道理,坚持认为自己就是孝慈马皇后的嫡出儿子,以此彰显自己的身份,最大的一个证据就是他曾经挨过这根棒槌的打。
众所周知,孝慈高皇后马氏为人谦和性情醇厚,对待别的皇子都很和善从不打骂,只有对自己的亲儿子才严加管教。太子朱标和秦王、晋王都吃过这根棒槌的苦头,我燕王朱棣同样也品尝过这根棒槌的滋味儿,这就足以证明我朱棣就是孝慈高皇后的亲生儿子!
朱棣这一番言辞的潜台词就是:你可以质疑我,难道你还质疑孝慈高皇后和太祖皇帝不成?
长平公主的用意和永乐皇帝朱棣显然是一样的:“我大明朝的江山乃祖宗百战而立,历代先皇创业艰难守业更难,为我大明社稷江山计,就算是有再多的苦楚也要忍受,你明白吗?”
“不远怎么说,忠勇公都是有真本事的,又受父皇和母后托孤之重,打你是为了让你长本事。”长平公主的目光已温柔了很多,苦口婆心的对弟弟说道:“只要能学到统兵打仗的本领,受些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和大权旁落比起来,你就应该忍辱负重,否则就是朱家的不肖子孙,你明白了么?”
不论永王有没有真正体会到长平公主的良苦用心,在这种情况之下也能不住的点头:“我明白,我明白了,真的明白了……姊姊还是把家法收起来吧……”
复隆皇帝似乎还想劝慰永王几句,长平公主却说道:“时辰已差不多了,忠勇公和高起潜还在等候陛见,万岁且先去忙军国大事吧,永王之事我自会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