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八章 这宫里都是无根之人

陕西布政使司这个行政机构单从地域上来看,应该算是明朝的省一级政区中最大的一个。

明承元制,不过,和元朝不同,却没有行省一说。

朱元璋统一天下之后,将中国分为两京十三个布政使司。两京自然是南京和北京,十三个布政使司分别是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四川江西湖广浙江福建广东广西云南贵州。

这其中,陕西布政使司管辖着后世的陕西甘肃宁夏全境和青海的一部分,地域尤其广大。且境内有鞑靼藏回汉等多个民族。又有边患和三边,政情尤其复杂。

去这种地方做大宗师,主持来年乡试,肯定是一件苦差事。

说到这里,刘瑾心中一动,做大考差乃是明年秋季,在此之前,苏木还得承担去巡按地方政务的责任。

陕西一地,地方政务说起来其实也简单。在农业社会中,陕西布政使司的农业区仅仅局限在关中平原富庶地区。如果那样,也未免太便宜苏木了。

陕西的巡抚是出了名的难当,那是因为那地方应该是国防前线,又设了三个大型的区。因此,要想做好地方官,首先得跟边军搞好关系。

为了个苏木制造麻烦,何不让他随便巡按当地的军务。

边军那些一汉们是好相以的,苏木又没有军方背景,如果插手军务,搞不好会弄出乱子来。一旦有了麻烦,就不是半年一年能够解决的。

嘿嘿,咱家这个计策还真是妙啊,本公公今天怎么就开了窍,变得聪明起来了

刘瑾的思维立即拓展开去,他越想越兴奋,立即将这个心思同那个手下说了。

那个太监今天本就有意来讨刘瑾的好,自然是一通恭维,弄的刘公公大为高兴,立即道:明日咱家就同万岁爷说去。

那太监小心地说:干爹,这事急不来的。苏木和干爹你都是万岁爷心目中最看重之人,如今苏先生好不容易得了状元,点了翰林,就这么外派出京,怕是万岁爷不肯答应的,先缓上几月,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说不迟。

刘瑾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气道:计是好计,可惜还得等上一阵子,真真叫人不耐烦,咱家都快迫不及待了。

那太监又恭维了刘瑾几句,便道:干爹,儿子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若有说错的地方,还请干爹你恕儿子不懂事,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刘瑾今天心情大好,一挥手:便说就是,恕你无罪。

那太监:干爹,苏先生的本事,宫中之人都是知道的,智力计百出,将来必定又是一个李东阳李阁老。这样的人物,大家避之惟恐不及,干爹你又何必要同他过不去呢干爹你老人家和苏先生都是东宫旧人,系出同门,要想修复这个关系也不难。正如干爹你说,苏先生爱财,投其所好,未必不能和他和解。到时候,苏先生一旦和干爹和好,那张永想不完蛋都难。

却不想这话触怒了刘瑾,他一张脸顿时青了下来,喝道:你胡说什么,滚出去

那太监没想到刘瑾说翻脸就翻脸,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话,心中一片冰凉,额头上有冷汗滴下来,忙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仓皇地退出值房。

看着手下的背影,刘瑾余怒未消,狠狠地将一口带绿色的痰吐在熠熠发光的金砖上,那绿色显得非常醒目。

瓜怂,真真是一个瓜怂,气煞咱家了恼怒之中,一口陕西方言脱口而出:那怕那苏子乔,咱家却不怕。不都是万岁爷心中看重的人吗,你苏木是有才,可论起私人情分,我刘瑾却要强过你三分。

看你出的什么馊主意,竟然想着用钱去收买苏木。苏木是那么好收买的,这鸟人赚钱的本事了得,如果不出意外,十年之内当成当世最有钱的人之一。我刘瑾又没有把持盐政,又没有开钱庄,又能拿出多少钱出来,才能叫苏木动心

还有,这世界上什么都是假的,惟有权财才是真的。咱们家苦了几十年,如今好不容易做了司礼监的管事牌子,正是敛财的好机会。咱家的手下那么多人要吃饭,那么多庄子宅子要买,手头也紧得很。惟恐钱不够多,你这混蛋却要要咱家把手头白花花的银子拿出去,做梦

还有,你却不明白,权力这种东西可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只能由一个人说了算,如今,苏木和张永已经直接挑战到咱家的地位了,这情形,还有妥协的可能吗

想到这里,刘瑾有抬头看了看外面亮如白昼的庭院。

这里是司礼监值房,自从先帝长住西苑以来,大明朝的统治核心已经转移到这里来了。

而司礼监值房,直接掌握批红大权,更是着核心的核心。

可以说,掌控住这方寸之地,就算是掌控了普天之下率土之滨。

真到那个时候,那种天下尽在我股掌之中的感觉真好啊。

这就是权力,权力就如同一杯美酒,一旦你尝到它的滋味,就再不肯放手。

可是,从洪武年到现在,执掌司礼间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最后能够善终的又几人

位置只有一个,你一旦坐在这上面,下面几千双眼睛都盯着你,恨不得你快些完蛋,好给他们腾出位置来。

所以,你得随时提高警惕,将潜在的敌人一一扼杀在摇篮之中。

张永是必须扼杀掉的,就算苏木和他的同盟瓦解,以苏木的手段和在皇帝那里的情分,未必就不能扶植起另外一个张永。

所以,他也必须被扼杀掉。

万岁爷那里的情分,我刘瑾必须独占。

这才是司礼监掌印应该做的事情。

突然之间,刘瑾理解了当年徐灿为什么要四面树敌,甚至不惜挑战正德皇帝的缘故。

这宫里的人不同于官,上头有座师照应,下面有同年同窗门生互为呼应,牵一发而动全身。宫里的人都是没有根基的,一旦倒下,也没有任何一人替你说话。

只有权力,牢牢把握在手头的权力,才是你最可依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