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吴老先生闷闷地站在那里,手颤个不停,额头上不断有冷汗沁出来,嘴唇也开始发乌。
眼珠子也变得木讷,好象没有一丝活气。
苏木大惊,摸了摸他的手,只感觉又冷又滑,忙叫道:吴老先生冷静,冷静,明日就是会试进场的日子,不能因为同人至气,影响了考试。这才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啊
听苏木说起会试二字,吴老先生已经呆滞的眼珠子动了动,好象恢复了一丝神智。
走,回家去。
苏木忙扶了他凑出皇城,问早等在外面的轿夫要葫芦,将一口凉茶灌了进去。
原来,轿夫干的是体力活,日常都会自己带茶水,有的人甚至还会带酒。
这一口茶水灌下去,良久,才听到吴老先生喉咙里咕咚一声。
吴世奇的眼睛里也泛出一丝泪光,显然是感觉到了异常的羞辱。
古人对名节看得极重,上次老先生受辱之后,就想过要去跳水自杀。这次可是当着满朝四品官员的面,所受的羞辱比起上次更甚。
苏木心中大为担忧,生怕吴世奇经受不住,做出更过激的举动。
突然,吴世奇哈哈大笑起来:华察,好贼子,险些中了你的毒计了
苏木见他清醒过来,心中欢喜:老先生,身上可觉得有什么不妥。
甚好。吴世奇继续大笑:我若是真同他使气,岂不影响了科举考试。到时候,一旦落榜,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我才不上这个当呢
苏木大为惊喜:老先生能这么想自然最好不过。
走,回家。吴世奇哼了一声:本官今次非要考个进士出来,给那些侮辱和损害我的人看看。苏木,你说,我能中吗
苏木随声附和:能中,定然是能中的。
就扶着他上了轿子,应该担心老先生路上又出状况,苏木索性同他挤在一起。
明朝的早朝都是在卯时,到此刻也不过是后世北京时间上午六七点钟模样,今日的天色显得暗淡。
轿子中,苏木只看到吴世奇两颗绿油油的眼珠子:苏木,你老实说,本官真的能中吗
这眼睛里的绿光突然让苏木心中有些畏惧,像吴老先生之中宅男,本身就有抑郁症,切忌大喜大悲,今天闹腾了这半天,他的精神已经处于高度兴奋状态,再不可受其他刺激。
苏木只淡淡一笑,用平静的语气说:科举这种事情谁说得清楚呢,凡事尽人事听天命而已。晚辈信奉一个准则,努力就会有回报。
吴世奇的目光还在闪动着:能中的,能中的,苏木你是向我保证过的,肯定能中。
声音高亢起来。
苏木大惊:能中,一定能中,老先生你别说话了。
吴世奇醒悟:是,是不能乱说的。然后警惕地四下看了一眼,用手死死地捂住自己嘴巴。
但从指缝中依旧传出来一丝冷笑:本官一定要中,也只有上榜才能一雪前耻。他们不是说我非正经出身吗,好,我就考个进士;他们不是说我佞进吗,好,我中进士之后就从七品知县做起。
这一声声,又是兴奋又是愤怒,又是哀怨,其中还带着一股得意,听得苏木毛骨悚然。
回到家之后,忙找到小蝶,将今天的事情同她说了一遍,道:你去跟吴小姐说说,叫她注意一些,别有个什么好歹。
小蝶:是是是,这药确实是不能停。
接下来,吴老先生的遭遇自然可想而知,新开的大剂量方子自然是不能停的。
据小蝶回来说,老先生服了药之后,本打算再看几页书的,可驾不住瞌睡,就上了床,一觉谁到午饭才醒过来。吃过饭,继续服药,继续睡。
反正整整一天,老先生都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也没生出事来。
对于吴老先生的表现,其实吴小姐姐弟还是很满意的。父亲能否中进士,她们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只要他平平安安就是了。甚至连经历司那官做不做,也没什么打紧。
这九日的春闱,权当让他进考场去散散心。
吴老先生能不能中进士不要紧,但对于苏木来说,这却是背水一战。只要中了,就是锦绣前程,否则,也不知道要在宦海之中沉浮多少年。
至于皇恩这东西就算再厚,你不能天天在皇帝眼皮子面前晃,也有尽时。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一两个人身上,确实有些不靠谱。
要想在大明朝混得风生水起,你必须混进官队伍里去。
为了这一天,苏木已经准备一年多了。其中的寒窗苦读自不待言,遇到了事,也让别人出面料理,自己一直躲在后面,为的就是保持良好的名声。有的时间,难免有些憋屈。只要中了进士,做了官,很多事情都能快意为之。
吴老先生大概还以为他从苏木这里得到的是真正的会试考题,以为自己肯定能中,肯定能将憋起胸口那口恶气发泄出来,叫以前那些侮辱过他的人看看。
但苏木自己才知道,那三道题目不过是骗他玩的,这一期的题目究竟是什么,鬼才知道。
正因为如此,苏木对这场春闱一点把握也无。
吴老先生可以一整天酣畅大睡,可苏木却愁得食欲全无。
从早晨回家之后,他就把自己关在书屋里面,不在同人说话。只拿起书反反复复地看着,之将脑袋都看得发涨了。
这样个温习效果究竟如何,自然不用多言。
为了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苏木索性磨了墨,准备随便写一篇章调剂心情,调整状态。
这一提笔写了几个字,苏木却晒然失笑。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写的却是欲齐家者必先修身,这不是他胡乱出给吴世奇的题目吗
既然已经写出这个题目来,反正也是闲着无事,索性就依这个题目作一篇吧。
于是,苏木思索半天,开始作。
刚开始时的破题和承题部分还简单,可写到后面,却觉得思不畅,无论如何也写不下去。
原来,像这种大路货的题目真的是太简单了,几乎全天下的读书人都作过同题作,要想再写出新花样来,却是千难万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