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皇帝难得地苦笑一声,满面都是于他这个年纪不相符的萧索。
太后,朕当时也不是没有这么想过,可国家财政糜烂至此。朕若是去逼户部,户部又该去逼谁,最后还不将问题推到朕这里来而且,在大臣们的心目中,朕不过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威严未立;而娘你又是个女人。这官们,忌我皇家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况且,朝中不乏有故意触怒朕和太后你的所谓的直臣谏臣,没事还得找点事出来,这种事,这样的机会,他们如何肯放过。只需惹恼了朕和太后你,立即就能名动天下。
正德帝一脸的落寞:当初先帝在时,可没有少碰到这种事,娘你想必也是看到过的。总不可能让先帝停灵梓宫,等大家扯完皮在下葬吧大臣们一个个以直买名,其实,他们心目中又有半点将皇家放在眼中,良心可都是坏掉了的。朕是不相信他们的,朕只想看到钱,越快越好,早一些让先帝风光大葬,以尽朕的一片孝心。
其实,朕当时也是急了眼,总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先帝的身子停在宫里等有了钱再做打算吧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说谈能想到法子,朕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听儿子难得地长篇大论,又说得悲伤,张太后想起弘治皇帝,眼圈一红,泪水就落了下来:陛下,你是个孝子,你能这么想,先帝心头想必是高兴的。
正德皇帝忙在起身来,拧了毛巾小心给母亲擦去面上泪水。
张太后眼泪还是止不住。但这个暂露头角的政治人物却并没有被自己的个人情绪影响,又问道:谁有法子,究竟是谁说的,陛下你如实说来。
正德犹豫起来。
张太后哀伤地说道:陛下,哀家可是你的亲娘啊,此事关系到我皇家的威严和体面。而且,一干人犯过得几日就要解送到京,一审,就真相大白,到时候,必须一片哗然。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娘也不是一味责怪陛下,此事你我总归要想出一个法子出来才好。
正德才叹息一声,道:此事就怪刘伴。
刘瑾张太后的面容严肃起来。
正德点点头:是,是刘瑾说的,他说他手下有个门客同沧州同知杨自烈认识,而杨自烈的座师和长芦盐司的同知刘孔和乃是同年,二人系出同门,让杨自烈同刘孔和说说,叫他们先解决一部。如今盐司转运使一职空缺,若是那刘孔和为君父分忧,来年就提拔他做转运使,景亭运同。至于杨自烈,则调回中央,进翰林院观政。于是,这事就这么做成了。当然,亏空这么大,这三人自然也得了不少好处,朕当时也默许了。反正,只要看到钱,一切都好说。
糊涂张太后这才彻底明白这桩案子的始末,气得直打哆嗦,指着正德皇帝,说话也口吃起来:你你你陛下你好生荒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的银子都是你的,哪里有伙同臣下自己贪污自己的道理。将来事发,少不了要被臣们指着鼻子骂望之不似人君。
正德皇帝:太后说得是,这天下都是咱们皇家的,可这句话也就说说罢了。另外一句话,母后只怕没听说过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天下者,天下人的天下别人见咱们孤儿寡母亲,自然要欺负上门来。
张太后眼泪又落了下来。
陛下不可做此之想,治理天下还是得依靠臣。张太后:当年先帝在时,也是如此,不也致天下太平。
她也知道这话说服不了儿子。
果然,正德不甘心地笑了起来:这样的皇帝就是个摆设,他们也想让朕做个摆设,不成,这个规矩从今天起得改一改。太后你也太软弱了,朕亲政之后绝不能由着大臣们胡来。朕就是这样的皇帝,朕就是这样的汉子
看到一脸激扬的正德皇帝,张太后叹息一声:陛下长大了
她软软地挥了挥手:陛下,如今真定大水,国库空虚,需要大笔赈济银子。光靠两淮和浙闽两处盐场的库银却是不够,得想个法子把长芦的亏空给补上。否则,一旦激起民变。河北临近京畿,腹心之地,可乱不得。
正德点点头:太后说得是,也因为如此,朕这才让吴世奇担任长芦盐运使司转运使一职,让他在两三个月之内补上亏空库银,解朝廷燃烧眉之急。
让吴世奇在两三个月内补上两百万亏空张太后忍不住低呼一声。
他或许没有办法,可太后别忘了,吴世奇背后可站在一个苏木。正德正色道:别人或许没有办法,苏木一定会想出法子来的。
说到这里,正德皇帝一脸的肯定。
苏木
对就是他,苏木这人彩风流且不说了,又武双全,怎么看都是国家栋梁之才。太后你忘记了他所上的一条鞭法的条陈,如果推广到全国,定然一举扭转我朝财政糜烂的颓势。
苏木在理财上确实有几分手段,他那个条陈哀家也看过,好是好,无奈操切了些,实施起来,难免也激进嫌疑。
看到张太后点头,正德皇帝受到鼓舞:就连太后也承认苏木有手段,那么,叫他在短期内凑足两百万两银子,朕还是有信心的。不过,苏木乃是先帝留给朕使的人才,却不可直接提拔到高位上,如此也坏了他的名声,以后还怎么入阁为相总归要先考个进士,点了翰林,再在其他衙门观政历练十几年再说。如此,朕索性就叫他老丈人站在前台来。然后,朕隔上一阵子就下道圣旨命吴世奇尽快将亏空补上。吴世奇这人朕也是知道的,就是个书呆子,百无一用,又有股人的臭脾气。到时候,吃逼不过,自然要到苏木那里求计。朕用吴世奇,用的就是苏木。用苏木,用得就是他的理财能力。
陛下好象对那吴世奇很熟悉的样子张太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正德皇帝不敢在说下去,摸着鼻子苦笑。
心道:吴老先生朕可熟悉得很,当初可是天天凑在一起读书下棋的,也没少被这个迂夫子骂
当然,这话他也不敢同张太后讲。
最后,张太后才幽幽道:既然陛下已经想好了,就这么办吧。还有半年,陛下就要亲政,这江山最后还不是你的。不过,这事得处置好了,亏空一事就让苏木先办好了,不能让陛下的圣誉受损半点。这案子最后该如何处置,还得慎重。
正德皇帝听张太后说起这件贪墨大案,又将鼻子摸了摸,直摸得通红。
如此惊天大案若说要捂,任何人都是捂不住的。
张太后挥了挥手,道:陛下不用担心,不就是三条人命而已。
正德摇头:那三人虽然人品卑劣,可也是为皇家效力,是不是
什么是不是糊涂张太后凛然道:为人君者,胸中当如铁石。陛下就是太念旧,太心软,给了小人钻营的机会。你看看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刘瑾无耻小人苏木奸猾的混蛋。当然,陛下要用什么人,只在你。不过,小人也有小人的用处,用好了,也是顺手。此事由刘瑾而起,让他处置好了。否则,饶不了这个卑劣小人
这一刻,张太后显示出她刚强的一面。
是是是,太后说得是。正德皇帝小心道:娘,如果苏木办好这件差事,可否让他回京。还有太康的事情
一说起女儿,张太后颓丧地闷了半天,这才哀伤地说:太康死也好活也好,由她去。若是她做出半点有损皇家声誉的丑事,也不好回来了。
好,就这么办好了。
从张太后那里出来,回到西苑,刘瑾过来侍侯,小心地问:万岁爷,慈圣太后请陛下过去,可有要事
正德苦笑:还不是那件案子。
什么案子刘瑾眼皮子一跳。
除了沧州那案还能是什么,朕也不想过问这种事,烦正德笑了笑:太后说了,叫你妥善处置好,否则,朕也保不住你。
刘瑾面容苍白起来:万岁爷且放心好了,定然让你顺顺心心的。
正德拿出兵棋:什么顺心不顺心,苏木不在京城,朕就没找到过有趣的玩意儿,这皇帝当得也没意思。哎,沧州那么大阵仗,苏木怎么不叫上朕。沧州距离京城不过三五日路程,朕悄悄出宫几日,也不打紧。哎,讨厌的东西,竟然只顾自己快活。刘伴,来来来,杀两盘。
皇帝倒是不满意起来。
刘瑾因为心中有事,这棋自然下得潦草,被正德皇帝杀了个全军覆灭。
好不容易脱了身,刘瑾回到司礼监值房,碰一声将杯子摔到地上,怒啸一声:苏木,你他娘好好在沧州办你的差使就是了,多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