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意外大大地意外

知道了,下去吧刘首辅挥了挥手。

是,首辅。那个书办退了下去。

健公谢迁看着刘健。

刘健:是我叫苏木过来的,陛下不是说让他到户部任职吗

健公。谢迁动了动嘴唇,却叹息一声,闭上了。

李东阳:谢公,健公自有分寸。

刘健也点头:人才难得,所谓国家元气,其实就是由一个又一个人才组成的,告辞了。

说完话,刘健心情突然有些抑郁,背着手慢慢地走了一段路,就来到吏部的值房,远远地就看到苏木挺直着身子坐在他的房间里。

也不知道他已经在那里做了多长时间,可依旧如松树一样挺拔,刘健心中就赞了一声。然后笑着走了进去:子乔,你已经来了。

苏木站起身一作揖:苏木见过首辅。

坐,坐,坐,你我也有一阵子没见面了,这些天我们几个老家伙还经常提起你呢说是,如果今年会试就好了,以你之才,若是点了翰林,也方便见面。好在一年时间却不长,去参加恩科,却更好不过。一把将苏木扶起,说着话,刘健就对屋中的一个官员道:你退下吧,让我同苏木说说话儿。

等到屋中只剩刘健和苏木后,刘健微笑地说道:今日叫你过来的缘故,想必你也知道。

苏木坐在凳子上,微一颔首:大概知道一点。

刘健就点了点头,提起笔,在一份手本上写了一行字,然后拉开抽屉,盖印。

苏木看到这情形,心中一跳,如果没猜错,这应该就是任命状了。

就明朝的政治体制来说,单单的内阁成员其实品级并不高,一个副部即的六部侍郎就有入阁的资格。

当初,明朝设置内阁的初衷也不过是拿内阁当皇帝秘书机关。但后来内阁因为掌握机要,权势越来越大,阁员也变成事实上的宰相。再让侍郎入阁也有些不象话,镇不住堂子。

所以,到后来,阁老们大多兼任六部尚书一职。

比如刘健当年以礼部侍郎入阁之后没几年,就升任礼部尚书。等到他在弘治十一年做首辅之后,又调任吏部尚书。

吏部乃是六部之首,尚书又被人称之为天官。

尚书掌管着天下官吏的升迁,非首辅不能任。

等写完之后,刘健将官票放在案上,道:苏木你出身贫寒,又是白身,没有俸禄可拿。当年孝宗皇帝就在我面前提起过这事,也因为如此,才让你挂了个东宫行走一职。

先帝的恩泽,苏木铭记在心。听刘阁提起弘治皇帝,苏木也有些伤感,就走上前去拿起官票。

刘健:如果弘治天子没有大行,还有几日就是会试,等你中了进士做了官,有了俸禄,自可养家糊口。可现在进士科却推迟到了明年。京城居,大不易。陛下恩典,许了你一个官职,一来可以为国效力,二来也可以不至为生计奔波。

他柔和地叮嘱道:苏木,你我虽然没有师生名分,却有师生之谊。以你的才华,将来中进士,大用,也是可能的。只不过,你读了二十来年书,人也年轻,对于世事人情,却不甚了解。古人云:宰相起于州郡,猛将出自沙场。这次下去做官,也是一种磨练。

首辅说的是,学生受教了。刘健说得实在,苏木心中也是一阵温暖,又长长一揖,却顾不得去看官票。

刘健见苏木一脸的平静,又温尔雅,心中更是喜欢,暗道:不以物喜,我果然没看错他。

就摸了摸下颌的胡须:子乔,你打开看看,这个职位不错。

苏木心中暗笑:废话,户部郎中,掌管天下至少四分之一的财富,这他娘都是后世的发改委的主任了,自然是极好的。

他就展开官票,只看了一眼,脑袋里就嗡一声,几乎炸开了。

却见上面赫然写着:就任扬州府推官一职。

所谓推官,就是明朝州府一级的掌管刑狱的官员,说穿了就相当于后世地级市的公安局长法院院长武警总队队长。

这个官职说起来,也是非常威风的,可谓是地方一霸。

可问题是品级不高,乃是正七品。

更何况,又远在江南。

苏木明明听正德皇帝说自己要就任户部郎中的,那可是正五品的高官。现在可好,直接被发配出京去当警察头子山大王,这个心理的落差一时间让他接受不了。

刘健又微笑着说:我朝官员俸禄极低,非常不合理。朝廷也默许官员们自行在地方上筹集经费,提刑推官执掌讼案,倒也算是个好差使,也就是一年时间,熟悉下地方民情对你将来却也有好处。

苏木不知道好好的户部郎中怎么变成了推官,心中疑惑,紧闭着嘴看着刘健。

刘健平日里话少,人称刘木头,可不知道怎么的,一看到苏木这个得意弟子,就话痨了。想起先前李东阳说过的话,感觉自己有些对不住苏木。

叹息一声,解释道:苏木,你不是举人,按照朝廷的制度,非进士不得为朝廷命官,只能做从七品以下的官吏。这是规矩,规矩乱不得。而且,你又是陛下龙潜时的旧人,朝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你。若你不经科举就做正五品以上的官员,岂不给了朝中奸佞小人佞进的可乘之机。天子年幼,又生性浮躁。咱们这些做老臣的,却要将这个朝局给稳住了。左右权衡,好歹也给你一个正七品,这已经是破格了。

苏木心中一个激灵,突然明白过来。

自己进户部的准备实行一条鞭法的事情,刘阁老肯定是知道的,看来,他也早想好了要将皇帝的这道恩旨给否了。

倒不是因为我苏木和刘阁老个人有什么恩怨,实际上,我苏木和三阁老情同师生,对于他们的恩德,苏木是须臾不能忘的,而阁老们也有意要提携于我。

但问题是,皇帝年纪尚幼,现在就连连发旨,又是一条鞭法,又是要害部门的人事任命,大有亲政的迹象。

让区区一个举人做郎中,将来甚至还有可能做侍郎入阁。

这已经触及到整个官集团的利益了。

在没有中进士之前,苏木对官团体来说就是一个外人。

况且,这其中还是涉及到士大夫的权利和皇权之争。

在官员们看来,皇帝就是个一宪法般的存在,只需摆设在那里,关键时刻做个仲裁人就够了。具体政治,得由大家做主。

上位法是用来看样子的,上位法不能影响到下位法。

问题是,我苏木何辜,怎么就发配到地方上去了你们要和皇帝斗,那是你们的事情,扯我做什么

至于一条鞭法,你们执行不执行,关我屁事。写那个条陈,乃是奉了圣旨,你以为我想啊

一想到这里,苏木心中突然以后一股邪火升起来。

心道:我去扬州做什么,没意思得紧。官员到地方上任,又不能带家眷,难不成我要和小蝶胡莹她们分开一年还有吴小姐不就是个七品的小官吗,我不做总可以吧反正我现在手头有钱,又不靠俸禄生活。大不了留在京城,一边写书赚钱,一边温习功课,将来说不定还能考个进士呢

可是,若是明年考不中了,岂不平白错过了这个做官的机会。

苏木面上阴晴不定,一时间竟无法决断,手却微微地颤抖起来。

这事弄成现在这样,真真是让他大大地意外。

子乔,你怎么了刘健见苏木站在那里,神色异常,关切地问。

苏木转念一想:扬州是断断不能去的,好好一个正六品的郎中变成判官,若是传出去,我苏木的脸往哪里搁。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真去了扬州,我苏木以后岂不沦落为他人笑柄。还是留在京城,咬咬牙准备参加明年的恩科吧,只有中了进士,才能被整个官集团接受。就算中不了,以我和正德的私交,等到明年皇帝亲政,再谋个好官职,也不难。

想到这里,苏木已经拿定了主意,将官票递还回去:多谢恩相眷顾,可惜苏木不能接受

怎么刘健知道苏木是不满没进户部,以为苏木是个爱慕权势之人,心中一阵痛惜,缓缓道:君子达则兼济天下,道理是没错。可君子宁从直中取,莫向曲中求,一味走捷径,却要为世人不齿。苏木,你不能走这条邪路啊

苏木一拱手,微笑道:首辅,苏木也算是在门下受教多日,学生的禀性难道刘相还不清楚,却是错晚生了。其实,早在多日前,苏木已经接了陛下的恩旨,让我出任户部郎中一职。现在恩相又让我去扬州做判官,这些也是陛下和恩相对晚生的爱护,如何不叫苏木铭感五内。可是

他吞了一口唾沫,方才已经想得明白,自己的任命设计到大臣和皇帝的权力之争,根本就没有妥协的余地。

而且,皇帝现在还不满十六岁,不能亲政,他的圣旨,如刘健得顾命大臣本有权力直接驳回。既然老刘有心不让自己做郎中,换天王老子来说也是毫无办法。

既然如此,还不如高姿态一把:其实,晚生这几日已经想得明白,无论是陛下的任命,还是吏部的派遣,学生都是要拒绝的。

什么刘健倒是意外了,瞪圆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