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书屋。
外面寒风呼啸,屋中却是温暖如春,一张长长的大案上,砚台中的墨汁已经磨得浓黏。在灯光下闪烁着光芒。
檀香已经点着了,幽幽的香烟袅袅升起。
一片静谧的宁和气氛中,一丛水仙花正在怒放。
娄妃正提着笔用娟秀的小楷在一张三尺生宣上抄写着什么,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秋装,显得有些瘦弱。
宁王背着手在后面看了几眼,笑道:爱妃的字又长进了,不错,不错。但是,爱妃这手端庄娟秀的小楷用来抄唐人的这手绝句却不合适,也写不出那种洒脱和自在。
说着话,他低声吟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如此诗句,当用核桃大字,饱饱蘸一管墨,以行书随意写出才是。
娄妃有些不好意思:王爷,臣妾又不是男儿,也写不来那种字。
是啊,是啊,其实,爱妃的字用来抄录李易安的词作最好不过,只今日雪大,却不应景。宁王说着话,就从怀里掏出几页纸来,放到娄妃面前。
看模样是四五首诗。
这是什么娄妃惊讶地看了一眼,然后就被那纸上优美的诗句吸引住了,眼睛亮得吓人: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入泥怜洁白,匝地惜琼瑶有意荣枯草,无心饰萎苕价高村酿熟,年稔府粱饶葭动灰飞管,阳回斗转杓寒山已失翠咦。这是写雪景的争联即景诗,偏偏又作得如此之好。王爷这是从什么地方抄来的,作者何人
宁王一笑:是从一本书儿上抄来的。
书,怎么可能娄妃一愣,她也不是没看过演义话本,老实说坊间的书儿大多低级趣味,字也粗糙得不人猝睹。里间虽也有诗句,但大多写得狗屁不通,也就点个题什么的,看过就丢,没有任何鉴赏价值。
像手中这些诗作,任意挑一首出来都会轰动一时。作者自然是将这种佳作视若珍宝,又怎肯用在书里活生生糟蹋了
宁王:这本书最近在宫里可有名得紧,乃是当今万岁最喜欢的本子。宫里的宫女太监,但凡识的几个字,都藏了一本,看得如痴如醉。爱妃,还好今年年三十万岁病倒,也没赐膳,你也没机会进宫朝拜皇后娘娘。否则,若是后妃们在席间说起这本书儿,你还真没法子插嘴,倒无趣了。
娄妃吃了一惊:什么书这么脍炙人口
宁王:这书叫红楼梦,作者是苏木
苏木,是他娄妃低呼了一声。
怎么,爱妃知道这人。
不但知道,还远远地看过一眼。娄妃就将那日在通州,苏木和龙在赛诗一事细细同宁王说了,一边说,一边提起笔将苏木红楼梦中的诗词工整地写在纸上。
等到那几首诗作抄完,就已经将这事说清楚。
宁王:原来如此,哎,这个苏木真是惊才艳绝,在诗词上的造诣,已是当世第一,龙在输在他手上也不冤。
娄妃点点头,神色有些激动:此人确实了得,王爷是否动了爱才之念
宁王:本王是爱他的才气,不过,苏木可是万岁爷和储君跟前的红人。再说,他得罪了龙明卿。本王怎么说也得找个机会替龙在将场子找回来
话还没说完,院子里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看去,正是一脸亢奋的龙在。
娄妃:正说着龙先生,他就过来了。说曹操,曹操就到。
宁王一笑:爱妃你也知道这个笑话。话说,这个笑话儿也是苏木说出来的:世界上什么人跑得最快曹操,因为说曹操,曹操就到。
娄妃扑哧一声笑出来。
龙在已经到了门口:大王,十万火急
娄妃忙退了下去。
进来吧,怎么了看着龙在那张因为兴奋而扭曲的脸,宁王问。
龙在一步跨进房中,顺手将门关上,颤抖着声音道:刚才龙在收到王爷在宫中耳目来报,陛下陛下已经弥留了,估计就在今天晚上。
宁王一脸的平静:不奇怪,年三十时陛下病倒,就有消息说万岁挨不了几日,算也也就这两天的事情。
王爷王爷,难道你就在一边看着,什么也不做龙在声音颤得更厉害。
宁王:陛下若是大行,国家自有制度,自有储君在。我大明朝又有规矩,藩王不得过问国政,不许做什么,等新君的旨意吧
龙在突然猛地跪在地上,浑身发抖,三声音却大起来:王爷,难道你忘记了淮王年前所说的话吗,国政糜烂至此,正需要有识之士振臂一呼,正本清源,这个人就是王爷你啊
宁王却摇了摇头:淮王要做贤王,本王却是佩服得紧。不过,这是他自己的事,我参杂进去做什么,又做得了什么
龙在压低声音:禀告王爷,先前徐灿徐公公派人来联络我王府,说是万岁一旦大行,定然有乱臣贼子居心叵测,意图捉乱。他想请王爷出面主持大局。
徐灿,东厂徐灿宁王神色一变,凝重起来。
对,就是他龙在满面的亢奋:王爷,如今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已被免职,南北衙群龙无首。而万岁已经陷入昏迷,没有皇帝旨意,就算这京城里乱成一团,入京戒严的军队也不敢离开防地一步。只有东厂手头还握有一定军力,不如
哈哈,哈哈宁王突然大笑起来:明卿啊明卿,你叫本王怎么说你。你呀你呀,你有的时候就是书生意气,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听到这笑声,龙在愕然地抬起头来。
宁王:明卿大约还不知道,就在你来见本王之前,那徐灿已经去了淮王府。你猜,他会对淮王说什么话,是不是也同样请淮王出面主持大局啊扑哧,人家淮王怎么说也是诸王中辈分最高,威望最高的一个,相比之下,本王刚继位不过一年,还上不得台面。他徐灿也就是多方下注罢了,你怎么连这都想不透起来说话吧
说完话,就一把将龙在从地上扶起来。
龙在抽了一口冷气:这个徐公公阴险小人。他神色有些黯然:王爷,储君年幼荒唐,大失人望。如今诸王都有换马的意愿,要好好整理一下皇室家务。这样好的机会若是错过了,以后还能找着这样的好时机吗
宁王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不急,再等等看,如今的京城就是一个大赌局,有人已经早早地拿着筹码上了桌,一抛千金,好生阔绰,以为就能将其他人吓住,不敢上场了。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
龙在眼睛里有异光一闪:王爷
宁王:明卿,你马上出去一趟,给本王带个口信。
请王爷示下
宁王:你去找高原,就说,东厂徐灿勾结淮王,意图谋反。叫他控制住锦衣卫,严密监视,一旦京城有所异常,立即出兵平叛。
高原锦衣卫经历司高原,出出兵平定徐灿叛乱龙在惊叫出声,冷汗淋漓而下。
看着龙在匆忙离去的背影,宁王提起笔接着抄录起苏木的诗句:年稔府粱饶葭动灰飞管,好,好一个苏子乔,真人才也
写完,将笔一扔,嘴角带着冷笑:徐灿小人,四处投机。淮王昏聩,冢中枯骨。嘿嘿,一桌子菜来了两个客人,看谁最后吃到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