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我这里不常来客人……”
刚给林仲平端来杯水的林深时和继父对视一眼,自知失言地笑了笑:“这么多年,好像还是头一次在大晚上招待爹妈,说话都有点不清楚了。”
“本来子女大了,父母也就成外人了。”林仲平同样微笑地说,“你们终究会找到自己人生的另一半,组建新的家庭。说是‘客人’,也没错。”
林深时举起双手,示意投降:“算我说错话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这个时间,您怎么会来找我?”
“其实我等你等了有一会儿工夫了,本来以为今天你会早点回来呢。”
“您待在门口,怎么不叫饮溪给您开门?”
“今天我来找你,这事我可是连你妈都瞒着。”
听到林仲平直言不讳的回答,林深时愣了愣,紧接着若有所思地问:“您来找我,是不是也听说了什么?”
林仲平拿起水杯喝了两口,摇着头说:“我这耳朵,一到首尔就痒得不行。什么消息都听了点。你要问我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具体在问什么。不过我今天来找你呢,目的很简单。”
林深时安静地等待着下文。
林仲平看了看他,微微一笑就说:“我来找你,其实是想听一听,你有没有话想对我说?”
“您是说我?”
“嗯。估计你都忘了。我在这里的事也差不多办完了,这个月月底,我和你妈就要带着小溪一起回国内了。没剩下几天时间。如果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最好现在就说。再晚的话,恐怕就有点来不及了。”
继父意味深长的话让林深时沉默不语。
他似乎确实才想起来,再过几天就进入九月份了。距离他和曺赫约定的最终期限越来越近,林饮溪也到了开学的时候。
不知不觉,那小丫头来首尔也两个月了……而他来到这座城市,也将近半年了。
“饮溪估计不会乐意离开。”过了片刻,像是想缓和下气氛,回过神来的林深时重新露出笑容说。
林仲平也笑笑说:“前两天她和你妈就在闹了。不过,也由不得她了。上学这种事又不是谈恋爱和结婚,任她找什么对象,我和你妈都管不着。而且,想见偶像,将来没准有的是机会。”
林深时注视着他,最终,依然低下头说:“没错……说起来,我还欠着小丫头的人情。她的心愿,我会努力帮她实现。”
在客厅上方吊着的那盏水晶灯照映之下,林仲平的脸上好像隐隐闪过了一抹复杂的无奈情绪。
他索性近乎直白地说:“不一定要你自己一个人。爸和妈,我们俩也可以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林深时轻声地说,“这条蛇的头上貌似都长角了。”
林仲平一语不发地看了他半晌,最终点点头,往后靠在了沙发上,“你知道这条蛇都快变成地头龙了,还敢自己一个人往上冲?”
林深时难得带上点憨厚地笑着说:“如果只是我一个人,我可不需要去压住这条蛇,我只要临时充当人家的爪牙,做点事就行了。您来的话,这事可就闹大了,不值当。”
“你是我儿子,有什么不值当?”林仲平在说这话时皱了皱眉头,无边眼镜后的那双眼睛里,竟然有了一分往常从未显露的霸气。
林深时抬手指了指自己眼睛的部位,对他说:“您今天戴了这眼镜,不正说明您心里也没底吗?咱们一家人,性格像得很,既然现在我还有办法用简单一点的方式解决问题,我就认为没必要让您出面……我也不是傻子,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关头,有背景当然要用一用。”
“所以你真打定主意了?”林仲平忽然似笑非笑地问,“真就非那个姑娘不可了?你要是给个准信,回头我在你妈那里也好交代。”
林深时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但应答的速度不慢。
他很肯定地回答:“如果可以,我想和她结婚。”
“那她呢?别到时候你自己一头热。”
“现在的事好像和她无关吧?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您能把她带出这个局面。”
“这事怎么会和她无关?”林仲平反倒教训起了儿子,“这件事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已经被你弄成了你们俩共同的事!别说你给人家惹的麻烦,她是你女朋友,你就不是她男朋友?只许你护着她,不许她护着你?回头小俩口好好把话谈清楚!另外,你今天说的这话可别让你妈听到,否则你这么大岁数还得挨一顿抽。”
在长辈面前,林深时的表现很老实,只是林仲平的话他究竟听进去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林仲平显然也知道林深时内心有自个儿的主意,想了想就转回话题说:“所以这事,你真没打算开口让我帮忙?”
林深时看看他,胆子突然也大了点问:“如果我开口的话,您真会帮吗?”
谁知道林仲平毫不犹豫地说:“现在的时机确实不好,我插手的话,问题的层次就会变得很高,咱们没必要付出这样的代价。不过,如果你真的开口,爸一定帮你。”
林深时果然再度陷入沉默。
“你呀……”
林仲平并不意外于他的反应,又拿起水杯感慨地说:“我其实知道你的想法,你只是不希望我为了帮你而吃亏。不过,我有时候也忍不住会去想,如果把你的亲生父亲放在我现在的位置上,你是不是就不会去想那么多?有时候太讲情分,反而生分。”
林深时刚想说话,林仲平就抬手打断他。
“我都主动送上门了,你还不开口。那这事就先依你的意思去办。到时候真有什么,我再给你兜底。”
“来都来了,趁着我和你妈没离开前给你留点消息吧。”
“你被安排的那桩婚事,说实话,曺氏那老爷子心里未必在乎。”
林仲平这话一说,林深时就有点吃惊地看向了他。
“看样子你从来没想过,为什么hansh直到现在才出头?”
“韩进从芯子里开始烂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hansh很早就有了吞掉它的实力,否则你当那么大一家集团,真是他们曺氏餐盘里的一块肉,任他们一家子随便瓜分?”
“可是,明明实力够了,为什么最近才有人把hansh和前面的那几家并列在一起?什么排名根本不重要,只要你有足够的资本,即便hansh不踩着韩进上位,所谓的五大财阀为什么不能变成六大?”
“你有没有想过之所以会这样的原因?”
在继父循循新岛下,林深时很快喃喃地说:“因为……hansh把自己藏起来了?明明所有的韩国人都知道它是一家很大的集团,可是在社会上的各种报道里,hansh的身影近些年来几乎没出现过。”
林仲平笑着喝完了杯中的水,“出头的椽子先烂。韩国这地界,地盘少得很,早被分干净了,上头压着下头,没本事的家伙上不去。曺老爷子是个有野心的人,他的目标可不仅仅是送hansh进前五……有机会的话,争一争第一又有什么不可以?所以他藏起了hansh的爪子和牙齿,暗暗地做着准备。”
“所以现在,他准备好了?”林深时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眉头紧紧皱起。
林仲平颔首说:“他这一动,未来几年、乃至是十几年内估计都不会太平。老爷子身体还挺硬朗,想死早着呢,不过也就剩那么十几、二十年了。”
林深时心神一动,脱口而出地说:“他根本没打算放权,想趁着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把hansh彻底推上去?!”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他,谁知道他到底舍不舍得那个位子。”林仲平赞赏地瞧了瞧儿子,“不过,他现在做的一切,的确都在为后面的事做准备。图穷匕现,首尔圈上面的那群人在他对韩进动手的时候就发现hansh的野心了,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浪费,趁着明年到来之前,他要把家里整顿好。他家的那点事你也清楚,接下来hansh要做大事,容不得内斗,所有的矛盾在此之前必须解决。所以我说,那老头子其实完全不在乎你进不进曺氏。反正那也是他死之后的事了。hansh要真上去了,兴许人家还看不上你小子呢。”
林深时失神了半晌,然后就苦笑着说:“您现在跟我说这事,意思是希望我宽心?毕竟如果真是这样,那老人家松口的几率就大了很多。”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遇到的这些,只是小打小闹而已。大事还牵扯不到你,也轮不到你这样的小孩子来插手。比起别的方面,我倒希望你能借此机会好好锻炼一下自己。”
林仲平说着话就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眼神温和而慈爱地看着儿子说:“你想怎么做,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吧。出了什么问题,有爸给你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