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又一次见到曺胜男后,林深时的脑海里就立马生出了一种明悟。
他对站在旁边的奉伽绮颔首示意,等到暗中向他连连合十感谢的李正尧都松了口气地躲出去后,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他和曺胜男两个人。
走到这位曺氏小姐的对面坐下来,林深时才要拎起茶壶,便听到曺胜男忽然开口说:“今天算是我有求上门,按理说不应该由欧巴你来招待我。”
说完话,她就自顾自从林深时的手里接过那只精致昂贵的茶壶,分别给林深时还有自己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茶是典型的韩国茶,林深时平时也尝不出什么滋味来,他静静审视了曺胜男一会儿后,嘴里就冷不丁地说:“所以,你选择了背离你的父亲,转投到自己姑母的麾下?”
这里的“背离”也是林深时几经琢磨才用上的词语,正在低头喝茶的曺胜男听后抬起头看他,眨眨眼便笑着说:“欧巴你其实是想说,‘背叛’对吧?”
林深时对此不置可否。
“作为我父亲的亲生女儿,我明知道我父亲和我姑母是对手,仍然站到了对面的阵营去。这种行为用中国的话应该怎么说?哦,‘吃里扒外’?”曺胜男看上去非常有兴致地延展开了这一话题。
林深时淡淡地回答她:“我还以为这种行为在你们那样的家庭里用‘明哲保身’来形容会更加恰当,或者说‘良禽择木而栖’?”
听到他这话后,曺胜男的眼睛里像是掠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神采。
她笑眯眯地问林深时:“怎么?欧巴你认为我是‘良禽’吗?我们俩明明还不怎么熟悉啊。”
“没事别学曺诗京。还是说,这是你们家里人的通病?总是一副企图用笑容来掩饰真实想法的样子。在这点上,我倒是更喜欢曺副会长的作风。”
林深时拿起茶杯,同时轻声地说:“你是不是优秀的人才我不知道,但我至少知道你不是个傻子。待在你父亲那里,有些事你肯定做不到对吧?所以你转投到了曺副会长那里。这些浅显的事情我也知道,至**深入一些的理由我就没必要去了解了。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一件事就行了......曺副会长今天让你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考虑了十天之后,曺静淑终于在昨天给了他提议的答复,结果那位采用的方式居然是通过韩信航空的公司秘书室,招摇过市一般,给他打了通电话。
而且在电话里,金东美也只代表曺静淑透露出了初步达成协议的意向,至于具体的细节以及曺静淑本人到底愿不愿意把林深时当成一位合作对象来看待,有关这些问题的内容统统没有涉及到。
这也是林深时从昨天到今早为止,心情都十分古怪和隐隐感到焦虑的理由。
他倒是能猜到一点曺静淑的心思。
无非是想磨一磨他的性子,另外应该也不无点再观望一段时间的保守打算。
所以林深时苦恼归苦恼,说到底他才是有求于人的那一方,也奈何不了曺静淑,只好乖乖闭上嘴进行等待。
可他没想到的是,曺胜男会在仅隔一天后就代表曺静淑来找上他。
在看到她后,林深时就骤然明白过来,曺胜男虽然在很多人看来远远不及曺诗京那样耀眼和优秀,但这个在众多曺氏子弟当中不算出众也不算平庸的年轻女孩却做出了一个曺诗京根本没勇气做出的大胆决定——她要反抗自己的父亲,准确地说,她是要反抗家族里那些长久以来压在他们这群小辈头上的压力与制约。
作为曺赫会长次子曺佑元的女儿,曺胜男的父亲其实也给她安排了一条不错的人生道路,只可惜,曺胜男自身似乎很不满意她父亲的决定。
在没经过验证的前提下,林深时还不能百分百肯定曺胜男投靠了曺静淑,但他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
仔细想一想,曺胜男会选择曺静淑的理由和林深时之前去找曺静淑合作的情况很相似。
他们俩都是为了对抗某种降临到他们身上的既定命运而选择了最有可能成功的那条道路。
只是这条路是否真的能够通向他们所希望的那个未来,目前还尚未可知。
对于林深时更像是试探的问话,曺胜男既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也没有否定。
她先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然后就坐正身子说:“我今天来有两件事,一件算是公事,一件算是私事。林本部长你想先听哪件?”
“对于主动上门的人来说,先说哪一件事,其实他们自己心里已经有数了吧?”林深时很平静地看看曺胜男,“就按照曺小姐你自己的想法来说吧。无论公事还是私事,我还都挺好奇你要说的内容。”
曺胜男点点头,又说:“其实这两件事完全可以当成一件事来说......简单来讲,我背后的一些人,和我本人,希望能和林本部长你达成一个合作。”
“什么合作?”听着这番有点熟悉的对话,林深时的心里头就莫名泛起了些笑意。
不是针对谁的嘲笑,单纯是感慨他脱离综贸以后,找他谈合作的人反而是越来越多了。
曺胜男当然不知道林深时此时的心理活动,她很认真地对他说:“我知道林本部长你接下来的目标,我能在你成为集团那枚先行棋子的事情上出力,而事成之后,我希望能在那家公司里得到应有的地位。”
林深时眯了眯眼睛,先问了一个看似关键的问题:“如果事成,你想得到什么样的地位?”
曺胜男抬抬头,目光丝毫不退缩地同他对视,片刻后就轻轻说出一个回答来:“在你之下最高的地位。”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堪称狂妄的回答。
林深时听后却也没怎么变化脸色,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即便我被委任为那家新公司的掌舵人,理事会成员和高层人员的任命恐怕也不是由我的意思来决定。”
“你知道我要什么。”曺胜男的指关节叩了叩桌面,“我要的是真正的位置。”
“你之前在hansh汽车的位置也不错,很多人梦寐以求,或许奋斗一辈子也达不到。”
“但那不是我要的东西。”曺胜男直截了当地回答了林深时一句。
林深时暂时停下了话头,若有所思地瞧瞧她。
“我知道林本部长你可能不太能理解我和诗京欧尼他们的想法。这个世界其实是很公平的等价代换,即便你出身再好,有些别人天生就有的东西,你也很难拥有。追求人人都有,只不过各人不同而已。”
曺胜男的解释很简单,林深时却好像大致理解了她的意思,微微颔首后就略过这话题不讲,再次发问:“那么,你背后的那些人,指的都是谁?”
“其实有很多,我阿爸、我大伯,还有我那位厉害的姑母。”
在说出心里话后,曺胜男像是松了一口气,也向后抱手靠在了沙发上,对林深时语气挺轻松地说:“在这三位背后,其实还有不少人。你目前在集团内部既是个烫手山芋,又是枚令人眼热的好棋子。我姑母让我来帮你、我阿爸让我来利用你,但我今天坐在这里,代表的人就是我自己......”
她顿了顿话音,略微垂下眼帘。
“欧巴,我知道我其实没什么资格和你谈条件。即便我不愿意,我背后的那些人也会推动我去帮你。他们从不在乎我要什么,只有我自己在乎。所以,我们现在要讨论的重点就是,你愿不愿意为了你想要的东西而提前约定付出一点你根本不在乎的东西。”
林深时沉默不语地凝视了她很久,最终轻声一笑,低下头说:“你谈生意的技巧还太嫩了点,与其说是偷换概念,不如说是明目张胆地摊牌。”
“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曺胜男微不可察地攥起了手。
“有一点你一直没说,对我而言,用你和用别人没什么区别,试试又怎么样?”
林深时说出了一句让曺胜男内心陡然放松的话,但紧跟着他又说:“不过我也没理由宽待你。我先要试试看,不光是验证你的能力,也是验证你这个人到底能不能用。”
“听欧巴你这口气,我还以为自己从曺氏的小姐变成了一个来求职的普通人呢。”
曺胜男这话听上去是抱怨,眼里和嘴角却沁出了控制不住的笑意。
“那你到底愿不愿意当这个‘普通人’?”
压根没有犹豫,曺胜男站起身来,郑重地伸出手去,还用另一只手表示尊敬地扶住了手腕,如同一名真正的求职者。
“之后,请您多多关照......老板!”
林深时也起身和她握了握手,纠正说:“目前我们只能算是合作关系,我还不是你的老板。”
曺胜男不说话地看了他几秒,那双和曺诗京很是相像的杏眼就笑弯成一轮月牙,不去反驳,也没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