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里能生长出繁盛的树木与花朵吗?
这种事本该绝无可能才对。
然而当年在hansh集团创始人曺赫的一声令下,这座至今仍然引人惊叹的“空中森林”就出现在了世人的眼前。
如果说企业是一片大海,作为上一代的掌权人自然是希望看到这片大海如何在下一代的手上扩张,而不是见到底下那群人去争权夺势。
现在还只是“一滴海水”,若是连集团旗下一家子公司都没办法经营好的人,将来又有什么资格成为集团的主人、成为整片大海的主人?
通过曺诗京三言两语的点拨,林深时就大致想清了hansh集团最近以及未来一段时期的动态与局势。
可是,明白归明白,他完全没打算踏入这滩即将被搅浑的水中。
曺诗京本来靠在沙发上,准备等男人给自己一个答复。
谁知道,最后她等来了一声不太明显的关门声。
“啪。”
她一下子放下水杯,转头看去。
当看见已经被带上的办公室大门后,她着实愣了几秒,然后就哭笑不得地轻骂出声来:“没风度的家伙!”
林深时果真没风度吗?至少在曺诗京的看法中,这个表面冷漠的男人远比某些道貌岸然的人要更像一位懂礼仪的绅士。
只是绅士也有落荒而逃的时刻,比如说眼下。
林深时不想也不愿意去回应曺诗京的话,因此选择了一种连曺诗京都始料未及的方式来表明自身的态度。
“不过你以为自己真有选择的权力吗?有些摊子可不是你不想要就能不要的东西……”
嘴里不明意味地喃喃自语,曺诗京回过头来,伸手按了按玻璃桌边角的对讲器。
“我的脚扭伤了,你带个医疗包进来吧。”
“是。”
等到对讲结束后,曺诗京就挽发低下头去,看了看那只已然有点发肿的脚踝,一抹不为人知的幽怨与郁闷就浮现在她轻轻瘪嘴的漂亮脸蛋上。
“亏我连脚都崴了还要跑来帮你,这人却一声不响就逃跑了。”
“我就那么可怕吗?我和阿爸不也是为了你好?”
“还欧巴呢……”
在如同小姑娘一样低声嘀咕几句后,俯下身的曺诗京又留意到了林深时还留在桌上的那杯水。
他喝完了那杯水。
之前进来时,她就瞧见了曺静淑为林深时倒的这杯水——当时几乎是满杯。
也就是说,在面对曺静淑的时候,林深时基本上没动过这杯水,直至她的出现。
有时,女人的比较心态会落到一些很奇怪的地方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意识到了林深时面对自己会更加放松的事实,曺诗京前头因曺静淑的离去而变糟的心情进一步好转了不少。
她没由来地拿起了那只水杯,对准百叶窗缝隙间透进来的阳光,晃了晃杯底那剩余一点点晶莹迷离的水,稍稍眯起了双眸。
“哥哥……吗?”
……
相较曺诗京的表现,林深时对于自身今天多出来一位“妹妹”这件事暂时还没有太多的感触。
离开曺诗京的办公室后,他一边脚步匆匆地走向电梯的方向,一边就拿出了手机,想了想,拨出了一个他很少拨打的号码。
“嘟……嘟……”
在等待电梯的同时,他也拿着手机在静静等待电话的那一头接通。
结果,电梯门应声打开,电话那头还没连通,电梯的里面却走出了一位林深时略感眼熟的人物。
那是一名大约五六十岁的中年男人,穿了身低调而笔挺的黑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鬓角和发际有些斑白。
这身扮相严格来说不算特别,至少在hansh集团这样的地方,林深时随便走到哪一层都能碰到类似形象的人。
问题是,中年男人还戴了一副玳瑁框的眼镜,勾起了林深时脑中的印象。
这副眼镜实际上并不能为这人平平无奇的相貌增添什么魅力,相当老气的款式反而略显土气。
偏偏林深时一见这眼镜,原本专注于耳边手机的注意力就不由迅速转移到了中年男人的身上。
对方看见他后也是面色惊讶,不过在惊讶过后,他就往前走出电梯,露出了一副林深时愈发熟悉的和善笑容。
“几年不见了,少爷。”
这人向林深时恭敬地弯下腰,恰到好处的弯腰角度仿佛是经过专业的训练,一张口,也是一番流利的中文。
“金秘书?”
林深时一时流露出了愣神之色。
“你现在怎么会在这里?我听曺……我听曺常务说,李代表他不是已经离开总部了吗?”
“其实代表他是去楼上开会了。”
金成夏直起身来,微笑地说:“您放心吧,现在这里没有外人,按照您方便的称呼来吧。代表他知道您和大小姐谈完话后恐怕会想要联系他,于是就先派我过来找您。”
这时候,林深时的手机里也传来了一阵无人接听的提示音。
他若有所思地看看金成夏,旋即就将手机收回西装外套的内兜里,问:“我爸让您过来说什么?”
“代表他知道您想找他说什么,他暂时不愿意和您多谈那件事,又不愿意挂断您的电话,所以他让我转告您,他不会接你的电话。他还让我转告您,有些事,等时候到了,他自然会跟您说清楚。”
林深时抱起手说:“这话我最近听了很多遍……我不喜欢让别人帮我做选择。而且,当父亲的自己不过来,反倒派您过来和我说这事,难道不显得太没诚意了吗?”
金成夏嘴角的笑意愈浓,看向林深时的眼神中,似乎饱含了一股看待儿女后辈般的慈爱,“看来少爷您对于我的出现感到很不满啊?”
林深时愣了愣,而后就不太好意思地放下手,对金成夏说:“不是。金叔叔,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家人当中,除了林仲平以外,包括林饮溪在内的三个人都对金成夏很熟悉。
他是韩国人,但在中国差不多生活了二十年时间。从李溪午创业的初期到李溪午结婚生子、再到离婚出国,金成夏一直以林深时父亲秘书的身份,出现在林家人的生活里。
小时候,偶尔林食萍和李溪午在外有事,金成夏甚至兼任了保姆和生活助理的工作,就像家里另一位成员,贴心地照顾那时尚且年幼的林深时。
后来李溪午和林食萍离婚,金成夏也时常来返两国,帮忙林食萍照顾孩子,林饮溪婴儿时期的奶粉大概有三分之一都是金成夏亲手泡好送到她嘴里。
如此一来,在林深时的心目中,金成夏理所当然是一位需要尊敬的长辈。
而且,但凡了解李溪午的人都知道,随着这些年来的地位攀升,能令李溪午身边这位随行秘书亲自出面,仅仅是为了过来传几句话的人,哪怕在整个韩国都寥寥无几。
曺诗京等一众曺氏子弟,平日里碰见金成夏也会用上敬语。
他们是在尊敬金成夏背后的李溪午,也是在尊敬金成夏这个人。
外人很难想象,这个相貌平凡的中年男人这么多年来究竟在背后默默为李溪午提供了多少的支援和帮助。
除了家人,金成夏就是李溪午在这世上最信赖的人。
林深时同样知晓金成夏在他亲生父亲心里的地位,刚刚不过是随口埋怨两句而已。
他也过了可以向父母随意吵闹的年纪,李溪午要是真打定主意不说出实情,林深时在他这亲爹面前,还真不一定能有多硬气。
儿女是父母克星,反之亦然。
“既然情况是这样,那就麻烦金叔叔回头再帮我说一声,这事我不会轻易放过去。”必要的不满还是需要传达一下。
“好。”金成夏失笑一声,好像又回忆起了以前这父子俩斗嘴的场面,“虽然以我的立场也没办法透露什么,但少爷您尽管放宽心。代表他不会害您。”
林深时朝金成夏无奈地点点头,不再多说,低头行礼后就走进了电梯中。
直到微笑地目送林深时乘坐电梯离开后,金成夏才面不改色地掏出手机。
“今天知道林本部长来过总部的那些人员都处理干净。另外,大厅和25层的监控录像也全部删掉。”
这名长相普通的中年男人面上笑意依旧,拿着手机看着林深时乘坐的那部电梯数字在慢慢下降。
“小心一点,别被夫人那边发现了。”
“如果被发现的话,事情可就麻烦了……”
……
“金秘书。”
“是。”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中年女秘书回过头来,望向了坐在后座上安静注视车窗外面风景的曺静淑。
“去调查一下老爷今天的动线。”
曺静淑秘书的头低了下去,轻声地问:“您是有所怀疑?”
“仔细想一想,我本来是去集团找那个人,结果却碰到了那个孩子。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
曺静淑的这番话像在询问别人,又像在自言自语。
她回头迎上了自己秘书的目光,在那双平静的眼眸中,泛着些许的冷冽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