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万钧汉水 齐灌魏营

负责守备汉水堤堰的是魏后将军朱灵。

就在前几日,朱灵没有辜负曹真的期望,终于按期修好了这条关乎魏军致胜的堤堰。

朱灵立于汉水宽阔的河道之旁,仰视着那蕴含了自己心血的堤堰,眼中充满了自豪感。

待这一战取胜之后,想来他朱灵在史书上也必将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注视堤堰良久之后,朱灵又将目光转回察看着堤堰周围。

不过对于这一件事,朱灵倒是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当下堤堰虽已经修筑完毕,但围困南郑城的高堤还未修建完毕。

刘晔出于小心,便建议曹真让朱灵继续领军守卫堤堰。

不过嘛,朱灵却觉得刘晔有些杞人忧天。

众所周知,日前突围而出的汉军仅有上千之众,还几乎人人带伤。

而本来用来修筑堤堰的军士就不止这个数量,加上其余拱卫堤堰的魏军,合起来总兵力大约在五千之众。

纵使那魏延再善战,又岂能凭借千余带伤兵士,袭取这堤堰乎?

况且曹真还在阳平关来南郑的道路上,埋伏了重兵,就算魏延带来阳平关的守军,那也是无多大用处的。

除非汉军能在汉水周围凭空多出一支上万大军,不然绝无可能。

不止朱灵是如此觉得的,就连提出这个建议的刘晔,也带着类似的看法。

他之所以提醒曹真,无非抱的是以防万一的想法。

在魏军上下都不重视这点的情况下,曹真用来守备堤堰的兵士并不多。

当然这也因为,曹真当下将大部分兵力都用来修筑围困南郑的高堤。

毕竟随着拦截汉水的堤堰正式修筑完毕,眼看着堤堰中的汉水越蓄越高,曹真心中就急的不得了。

世上还有谁,比他更想拿下南郑的吗?

百无聊赖的朱灵在驾马稍微巡视了河道一圈后,便打马朝着堤堰返回。

昨日汉中刚刚下了一场雨,雨水将空气中的灰尘一扫而空,使今日的空气闻起来,别有一番清新的味道。

但就在朱灵享受这清新的空气之中,一骑身上带伤的斥候,正从朱灵的背后慌忙打马返回。

斥候在看到朱灵的背影后,他更是加快了几分胯下骏马的速度,不一会儿他便凭借着斥候的身份,直接来到了朱灵的身前。

朱灵见到突然有一骑脸上带血的斥候到来后,他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只是这一刻,他还以为是那日前逃出的上千汉军发起的袭击。

但还未等他好好询问,斥候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朱灵皱起了眉头。

“后将军,大,大量汉军杀来了!”

大量汉军?

这怎么可能?

听到这个情报的朱灵

“荒谬,当下在汉中境内,哪里还可能有大量汉军。”

汉中诸城大多在己方手中,汉中的通道也皆被己方的重兵封锁着。

在这种情况下,可以说整个汉中实质上已经落入己方的手中。

所以斥候口中的大量汉军从何而来,之前又是隐藏在何处,若有这一支生力军,糜旸又如何会困守孤城?

三个不可置信的疑问在朱灵的脑中不断激荡着,直至让他以为眼前这位斥候乃是敌人假冒的,为的便是乱他军心。

可就在朱灵斥责斥候后没多久,他就便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阵阵大军踏步行进的声音。

朱灵顺着声音朝着身后看去,由于土地泥泞难起风尘,所以朱灵很快就看到了让他差点跌下马去的一幕。

一队队身穿精甲,手持长枪的汉军从地平线从一处山坡后缓缓出现在他的眼中。

由于汉军行军速度之快,不一会儿后,那一道道枪墙便布满了朱灵的眼眶之中。

上万顶染血长缨在日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似天地间最锋利的刀刃一般,将朱灵心中的不可置信给狠狠割碎。

上万声整齐有力的踏步声令大地微颤,似来自天边的玄雷一般,将朱灵心中最深处的恐惧给勾引了出来。

上万,上万精锐汉军!

这一刻朱灵已经无法思考这上万汉军从何而来,他也无法及时地对周围的军士下达指令。

这一刻,朱灵的整个脑袋都如被锤重击一般懵懵的。

汉中几乎都被魏军当做后园了,想屠城就屠城,想蹂躏送粮百姓就蹂躏。

在自家以为绝对安全的后园,突然出现无数嗜血猛兽朝自己扑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是恐慌,亦是惧怕。

经验再如何丰富的老将,他同样也是人!

当汉军踏入有效射程后,负责指挥这上万汉军的魏延,立即下令身后的汉军释放箭矢。

片刻后,数千支箭矢犹如天上的雨滴从天降落,落入那魏军杂乱的阵型之中。

可与雨滴不同的是,雨滴落地会带来生机,可锋利的箭矢落地,只会带走人的性命。

随着箭雨没入魏军的阵型中,众多魏军纷纷倒地,便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哀嚎声。

而正是这一阵阵的哀嚎声,将朱灵的思绪彻底从恐惧中拉回。

到了这一刻,朱灵方才指挥着守堤的魏军发起反击,但这一刻的反击,又能起到什么效果呢?

主将的大意,不单单体现在情绪方面上,还会在实际中造成方方面面的影响。

兵力的差距,阵型的散乱,乃至于兵械上的准备不足。

正犹如当年的夏侯渊一般,为何身为主帅的他,敢亲自带人去修理鹿角,无非不是觉得汉中是他的后园,他想怎么做都可以吗?

又有谁会在自家的后园全副武装,时刻保持警惕呢?

可这三面的弱势,却会在残酷的战事中,直接决定着这场战事的结局。

正如当下。

猝不及防的魏军,很快就步及了他们前辈的后尘。

待汉军在魏延的率领下与魏军短兵相接后,汉军猛烈的攻势就差点让魏军的阵型直接崩裂。

犹以那数千梁州军的表现最为生猛,要知道魏军可是在不久前,刚刚在梁州犯下了屠城的恶行。

在自己的家乡做这种事,那梁州军还不得跟魏军玩命?

一道道整肃军形的命令从朱灵的口中发出,朱灵一旁的旗手都快将手摇断了,但魏军的阵型最终还是在汉军猛烈的冲击下,被彻底冲散。

阵型被冲散以后,汉军更是如山上的猛虎入了羊圈一般,不断吞噬着眼前猎物的生命。

看着身前的魏军不断死在汉军的兵刃下,朱灵知道这一刻他发出什么样的命令都没用了。

他朝后看了一眼守护的堤堰,到了这一刻他如何还不知道,为何汉军要对他发起猛攻呢?

可是知道归知道,他已经无力回天了呀!

想到此,老将朱灵做出了一个保住他活到今日的经验之举。

朱灵带着上百亲卫直接逃离了战场。

既然事不可为,那不如留着有用之躯,回去向曹真禀明一切。

待朱灵从战场逃离之后,剩下的魏军也都丧失了斗志,降的降,逃的逃。

魏延也不去那些逃走的魏军,当下他最重要的任务,便是要彻底控制住堤堰。

当领军来到堤堰下,看着高达数丈的堤堰之后,魏延不禁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到。

远看只觉寻常,近看才能感觉到这堤堰的壮观。

而堤堰越高大,一旦决堤之后,蓄在其中的汉水带来的破坏力,那就会越强。

魏军为了修筑这堤堰,恐怕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但可惜,魏军的一切却终究是为汉军做嫁衣。

魏延连忙让人唤来了州泰,自从知道糜旸的计策后,众人便也明白糜旸委任州泰为魏延副将的

州泰在投效糜旸前,便在家中长辈的熏陶下,有过治水的经验。

既会治水,那对于如何决堤当然也是一把好手。

在州泰到来后,魏延、邓艾、傅佥几位梁州将领就兴奋的围绕在州泰身旁,看着他研究起堤堰的具体构造。

还未等多久,魏延就紧张的搓搓手问州泰道:“怎么决,从哪里决,快下命令吧。”

这一刻州泰得到了魏延前所未有的尊重。

看魏延那副期待无比的样子,州泰丝毫不怀疑,要是他命令一下,魏延恐怕会是

但州泰心中又何尝不是呢?

耳中听着汹涌的汉水在不断撞击堤堰的巨大声响,州泰的脸上流露出一副陶醉的神色。

大汉千万兵,皆在其中也。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说完这句话后,州泰脸色一凝,剑指堤堰的一处。

决他娘的!

朱灵一路驾马狂奔回魏军大营,由于心中的急切,这一路上他不知道撞到了多少正在施工的魏军。

但正因为一路上的不管不顾,朱灵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魏军大营中。

待到达大营中后,朱灵还未等胯下的马匹停稳,便急切的想从马上跃下,可这心急的举动却让他直接踉跄着跌落在地。

跌倒后,朱灵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甚至也来不及拍一拍身上的尘土,便着急的朝着曹真的大帐一步一步步履蹒跚的赶去。

在去曹真大营的一段路上,朱灵觉得时间特别的漫长,宛若在走向地狱一般。

幸亏他最后终于来到了曹真的大帐之外。

在来到大帐之外后,朱灵都等不及军士的通报,就这么直接闯入了曹真的大帐之中。

朱灵的突然闯入,吓了正在议事的曹真等人一跳,甚至曹真的亲卫都已经直接抽出了腰间佩刀。

只是曹真见是朱灵,才示意身后的亲卫收起手中刀。

但看到朱灵这副狼狈的样子之后,曹真的心中浮现起了很不好的预感。

他不是在守备堤堰吗,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曹真很快将心中的疑问问出,而朱灵在缓了一口气后,如丧考妣地对曹真大哭道:

“大将军,堤堰被贼军夺去了!”

听到这句话的曹真乃至帐内诸将,

什么叫堤堰被贼军夺去了?

但随即反应过来的曹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直接一脚踢翻了身前的桌案。

他抽出腰间的佩剑架在朱灵的脖颈上,他的眼睛已经瞬间通红。

“怎么可能!逃出去的只有上千贼军,他们怎么可能夺的下堤堰!”

曹真用尽平生最大的怒吼声吼出了这句话。

不怪曹真如此失态,实在是朱灵禀报的事情太过严重了,没看到帐内的其他人都已经吓得跌坐在地上了吗?

被利刃架头的的朱灵这一刻也忘记了恐惧,他哭着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给了曹真。

上千贼军不可能摧枯拉朽般击溃堤堰守军,但上万汉军是可以的。

听到是上万汉军做的事之后,曹真失神地将手中的佩剑扔下,他想起身回到主座上,但心气皆失的他却一个不注意,肥胖的身躯直接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上万汉军怎么来的?不重要了。

曹真只要知道堤堰丢了就好。

那上万汉军在拿下堤堰后会做什么事呢?

曹真只感觉这一刻他的心像坠入冰窟一般寒冷。

犹如当年得知乌巢被袭取的袁绍一般。

片刻后一声声不甘的怒吼声,再次响彻在大帐中。

“糜旸!糜旸!”

被人疯狂cue的糜旸,这时也带着法邈、吕乂等人站在城头上遥望着远方。

按时间推算,这几日应该是魏延打开他锦囊的时间。

不管益州援军是否会按时到来,在他的命令下,魏延都会去袭取堤堰。

若是益州援军到来,这一举措成功性便会大大增加,若是没到,那便一切都交给天意吧。

站在城墙上的糜旸观望许久后,却始终没见到他想见到的一幕,于是感到失望的他便想着走下城墙。

可就在糜旸转身之际,他身后的法邈好似看到了什么惊惧的场面一般,一把拉住了糜旸的手。

糜旸疑惑的转身朝法邈看去,只见法邈这一刻的眼睛睁的宛若铜铃一般大,死死的盯着一处方向,就连吕乂也是如此。

糜旸像是意识到什么,他也连忙朝着那个他今日注视了一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与刚才看的不同,这一刻在那个方向的地平线之中,凭空出现了一道墙,那道墙观之几与南郑等高,竟高达数丈!

那道墙宛若一座会移动的巨大山峰一般,快速朝着南郑的方向前进。

可随着那道墙越发接近,城上的人才渐渐看清,那哪里是一座山峰,赫然是一道碧绿色的水墙!

汹涌的浪不断地在水墙内翻滚,就像一条条咆哮的巨龙一般,巨大的水声也似巨龙的龙吟一般,顷刻间填满南郑所处的这片天地。

这一刻,不止城上的糜旸发现了这可被誉为神迹的一幕,城下正在动工的众多魏军,也感觉到大地正在不断颤抖着。

心下疑惑的他们抬头朝着四周望去,于是便见到了那令他们肝胆俱裂的一幕。

高大的水墙宛若凭空出现的一般,朝着他们的所在不断逼近,在朝他们逼近的同时,正不断吞噬着前进路上的一切。

许多魏军在看到这一点后,下意识地就向后方大营跑去,但常人的速度,又岂能比蓄能许久的水势更快?

待汹涌的汉水经过之后,一路上的一切几乎都被吞噬。

许多人甚至连哀嚎声都来不及发出,就瞬间被无数的浪所包裹,彻底消散在这天地间。

高大的水墙在到达南郑后,有一部分很快与南郑的城墙发生碰撞,剧烈的碰撞声响彻在天地间。

但在猛烈的碰撞之后,南郑城就宛若一座矗立在深海中的巨大礁石一般,将汹涌的汉水分成两条水龙。

而那水龙则正朝着南郑城周围的魏军军营奔腾而去。

从旁人看去,好似那汹涌的汉水正受到某人的指引,特地朝着魏军军营袭去一般。

看到这一幕,糜旸不禁于城墙上张臂畅快的大笑起来。

汹涌河流带来的狂风,带起了糜旸的长发。

长发在百顷碧波上飞舞的糜旸,身着明光铠熠熠生辉的糜旸,这一刻宛若天地间的水神一般。

这一日,万钧汉水,齐灌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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