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辨压群臣 形势扭转

由于糜竺是逆光而来,在光线的影响下,所以一开始大殿中的许多大臣并不知道来的大臣是何人。

只是随着糜竺身影的显现,殿门外的礼官大声报出了糜竺的身份。

“卫尉奉诏拜见陛下。”

当这声响亮的赞拜声在大殿内回荡之时,大殿中的所有大臣,一瞬间都知道是谁到来了。

在汉代直呼一个人的名字,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

只是由于汉代君臣界限明显,所以每当大臣拜见君主时,礼官往往会喊出他的官职与名字来宣示他的身份。

但凡事皆有例外,有一类大臣会被君主赐予“赞拜不名”的特殊荣誉,以此来彰显他在君王心中的特殊地位。

而在目前的大汉之中,唯有一位大臣有着这样的殊荣。

这人不是糜竺还能是谁。

而在意识到是糜竺到来后,大殿中支持糜旸的一派大臣皆脸露喜意。

相反的今日意欲攻击糜旸的那众多大臣,脸上都流露了沉重的神色。

朝野上下盛传糜竺已经病重难愈。

他今日怎么还能来参加大朝会!

至于那些本来保持中立的大臣,在意识到糜竺到来后,脸上都流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单单论手中的权力,刘巴或许不低于糜竺。

但要是论在大汉的超然地位,刘巴与糜竺有可比性吗?

或者说在场的大臣,有哪一位大臣可以超过糜竺的?

糜竺在赞拜声回荡在大殿内的时候,正好整个人迈入了大殿之中。

糜竺在进入大殿中后,尽管他的脸色看起来十分苍白,但是他的脚步却显得并不虚浮乏力。

糜竺迈着坚定的步伐一步步朝着刘巴走去。

在往日他的神态是谦逊的,这是他为人处世的一种信条。

但是在今日,糜竺的脸色却充满着肃穆的神色。

他本来就姿貌壮伟,如今再配上他的这层神色,显得今日的他整个人气势十足。

这样的糜竺莫说大殿中的任何一位大臣都未见过,就是与糜竺朝夕相处十数年的刘备也未曾见过。

当刘巴见糜竺身带气势的朝着自己逼近时,他的心中不禁浮现出一丝紧张的情绪。

糜竺现在的心情,从刚才他的那句话可以体现的很清楚。

糜竺对自己攻击他的侄子,感到很不满。

在行走之下,糜竺径直越过一众大臣来到刘备的身前,对着他一拜道:“臣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糜竺今日不是故意来迟的,他本来就是强撑着病体前来参加大朝会,所以早上起来梳洗时耽误了些时间。

或许糜竺没有明说他来迟的原因,但是刘备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更不会因此这种小事,去怪罪糜竺。

刘备三步并作两步,从高阶上的御座走下来到糜竺的身前,亲自将他扶起,口中充满担忧的语气说道:

“既身有不便,就该好好在家修养才是。

世俗凡事,怎能劳累糜君。”

说完后,刘备马上示意殿中的侍者准备软塌。

只是刘备的这个好意糜竺却并没接受。

糜竺看向身前侍奉了几十年的主君,他口中带着坚定的语气说道:

“今日是陛下与众臣公议梁州牧新政的时候,梁州牧既是国之重臣,又是臣的侄子,于公于私,臣都不能缺席这场大朝会。”

汉代的政治体制与后世不同,后世一些朝代“任人用亲”可能被认为政治不正确,但是在汉代任人用亲却是很正常的事。

不然所谓的四世三公,怎么发展起来的。

只是世俗认同任人用亲的做法,相对的,大臣也要为这种做法承担相应的责任。

就如糜竺现在所说的这般。

糜旸是他的侄子,既然他要被众臣讨论是否有罪,那么身为糜旸伯父的糜竺,就不能特意避开这场大朝会。

不过了解糜竺的刘备,却从糜竺的这番话中听出了其他的含义。

在了解糜竺的心意后,尽管刘备担心糜竺的身体,但他并没有阻止糜竺。

他知道现在糜竺需要的是支持。

所以刘备在对着糜竺微微点头后,便回到了御座上坐下。

尽管糜竺的突然出现出乎了刘备的意料,但几十年风雨同舟的深厚感情,让刘备对糜竺的信任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

等到刘备回到御座上坐下后,糜竺立即转身看向了刘巴。

糜竺看向刘巴的眼神中,充满了进攻的意味。

他与刘巴往日之中并无过节,两人往日之中遇上之时,也都是各有礼节的问好。

只是在今日,当两人相对站立在这群臣瞩目的明德殿中时,就代表接下来他与刘巴之间再难善了。

而刘巴见糜竺展目看向自己,他心中的紧张情绪更甚。

只是刘巴并不想让节奏都被糜竺把握,所以他在对糜竺一拜后,抢在糜竺开口之前问道:

“糜君认为我方才所言荒谬至极,不知可否细言?”

今日的大朝会名为讨论梁州新政是否可行,但刘巴及一众益州世家豪强想要的可不止这些。

若能通过今日的大朝会,将糜旸扣上一些罪名才算十全十美的事。

这也是刘巴心中想出来的,遏制糜旸将来会有不轨意图的手段之一。

刚才他已然通过他的言语,对这件事起了一个非常好的头,所以他自然不能坐视糜竺将他的完美开局给破坏。

汉代群臣讨论政事不是泼妇骂街,无论是支持还是反对,都必须要有相应的论据支持。

刚才糜竺说刘巴说的话都是荒谬可笑的,以糜竺的身份可以发出这样的观点,只是他也必须拿出相应的论据支持。

见刘巴主动问起自己,糜竺的脸上流露一丝笑意。

或许是他沉寂太久了,许多人都忘记了他当年跟随刘备的时候,主要负责的是什么事务。

糜竺继续朝着刘巴迈进一步,他先借助这种动作增加自己身上的气势。

然后他开口问刘巴道:“你方才所言左将军在梁州施行新政,是在变易祖宗法度,也就是所谓的“心疑国政”。

故而你将此视为即将国乱之兆,不知我所言可有偏颇?”

刘巴虽然不知糜竺为何要重复一遍他刚才的论点,只是大庭广众说出的话,他又不可能说出去。

况且刘巴认为他所说的论点,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或许大汉从来没有不可变更祖制的硬性规定,只是祖制毕竟是祖制,贸然改动所引起的疑虑肯定会是不小的。

刘巴对着糜竺微微点头,表示糜竺描述的并没有错。

而就在刘巴点头之后,糜竺冷哼一声,似在嘲笑刘巴的不智。

在冷哼之后,糜竺对着满殿大臣问道:“当年陛下入主益州之时,益州军用不足,陛下非常忧虑。

诸位可还记得,是在场的哪位大臣向陛下建议“当铸直百钱,平诸物贾,令吏为官市”吗?”

当糜竺的这番问话一说出来后,满殿大臣的脸色瞬间变得煞是好看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立即将目光聚集在刘巴的身上。

他们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而刘巴见糜竺提起这件事,他的眼神中瞬间浮上惊慌之色。

在得到满殿众臣的答案之后,糜竺转身大声询问刘巴道:“尚书令学通古今,可否告诉我,告诉陛下,大汉四百年以来,有哪朝是有实行直百钱的先例吗?”

面对糜竺的故意询问,学富五车的刘巴就像被掐住了喉咙一般,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一句话。

他再学富五车,没有的事叫他怎么说!

见刘巴变得吞吞吐吐,眼神躲闪,糜竺继续乘胜追击言道:“既无这种先例,那尚书令当年的铸直百钱之举措,自然也算的上变易祖宗法度。

若按尚书令所说,变易祖宗法度就是有罪的话,那么陛下

当糜竺说出这句话后,刘巴的神色变得越来越惊慌,他被那糜竺那无法辩驳的话语给惊的身体不由得退后几步。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刘巴不是口口声声说变易祖宗法度就是心疑国政,会引起国家的动乱吗?

那么以此来给糜旸定罪可以,只是要先把刘巴论罪。

甚至两汉四百年以来,有过改革措施的人臣不知凡几,难道现在要全部推翻他们所做出的贡献,将他们定为罪臣吗?

那些名臣的后代,门生故吏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吗?

只是糜竺想要的不是单纯的辩驳刘巴,他要做的是为糜旸扫清施行新政的一切舆论障碍。

所以糜竺在看到刘巴已然无法言语之后,他又对着在场的众多大臣言道:“凡有变易祖制者,心存顾虑是为正常。

只是大汉四百年以来,多有名臣变易制度从而使地方大治的实例。

就如当年尚书令的“铸直百钱”之策,当时亦是有不少人心怀忧虑。

但从现在的大汉国情可知,当年“铸直百钱”之策的确增强了我大汉的国力。

当年若诸位同僚亦如现在一般阻止尚书令的改革,那么大汉后续又何来国力连退强敌呢?

今左将军只是想同当年的尚书令一般,通过改革来为大汉增强国力,这又何错之有呢?”

当糜竺说完他的看法后,大殿中的许多大臣脸上都浮现思索之色。

毫无疑问,糜竺的说法打动他们了。

今日大殿中的大臣主要分为三部分,除去支持与反对糜旸的那两部分大臣之外,还有一部分数量不少的大臣是保持中立态度的。

糜竺现在要争取的,正是这部分大臣的支持。

很明显,在糜竺的论辩之下,他的这层目的正在渐渐达到。

只是大殿中那些益州大臣,又岂会让糜竺这么轻易如愿呢?

在见到刘巴已经被糜竺说的心神大乱之后,很快的又有一位大臣出来言道:

“纵算梁州牧施行新政的行为有待商榷,但梁州牧为施行新政而屠戮一众良民的行为,乃是梁州上下皆知的事。

昔太祖皇帝入关与民约法三章,遂初创帝业之基。

今梁州靠近敌疆,梁州牧不效仿太祖约法三章,缓刑弛禁也就罢了,却还对良民施展暴政,长久以往,梁州就能够安宁吗?

难道这样的行为不应该治罪吗?”

说来说这番话的乃是李朝。

李朝作为益州翘楚的大名士之一,他刚一出来说这番话之后,马上就引起了在场大多数大臣的共鸣。

糜旸在梁州将许多世家连根拔起的事情,经过时间的推移,早已经在成都中传开。

大臣大多数都是世家出身,他们天然的就对糜旸这副“仇视”世家的做法不喜。

而李朝在说完这番话后,便看向糜竺。

他见糜竺的脸色似乎变得越来越差,这让他心中的底气变得更足了起来。

或许很多人都会忽略糜竺往日的身份,但是李朝不会忘记。

糜竺、孙乾、简雍三位名士,当年可是专门为刘备奔走的说客。

在当年刘备势单力孤的时候,这三位名士能让许多诸侯接纳并信任刘备,由此可见这三位名士的辩才。

只是辩才再好又如何?

他现在的身体吃得消吗?

李朝内心中的恶意糜竺尚不知道,他见李朝又重新提出一个攻击糜旸的点,他便立刻辩驳道:

“治政之道,当因时制宜,岂可拘泥于一法?

秦以酷虐而亡,政苛民怨,匹夫大呼,天下土崩,太祖因之,遂以弘济。

张鲁暗弱,数十年来汉中律法松弛,互相承奉,德政不举,威刑不肃。

梁土人士,专权自恣,忠义之道,早已淡忘;

今左将军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恩荣并济,上下有节。为治之要,当在此也。

况梁州伏法者干犯《蜀科》者,有罪在前,斧钺蹈之,天下大义也。

至于真正良顺之世家,左将军皆有任命,诸君派人一查便知,无须平白构陷,颠倒黑白。”

当李朝听完糜竺的话后,哪怕心中有所不愿,但他并没有糜竺的那番辩才,所以他只能无奈的退下。

在场的朝臣听着糜竺说的话,他们脸上对糜旸行为的担忧之色,也在慢慢消散。

而刘备看着他身前那个接连辨倒两位大名士的糜竺,他的脸上不禁浮现了回忆之色。

世人皆知他对糜竺是宠信到无以复加,他们或许只以为自己是在报答,当年糜竺的倾尽家财的资助之恩。

只是世人不知道的是,自己不仅是因为此才会对糜竺如此感谢。

看着眼前白发环绕鬓间口若悬河的糜竺,刘备好似从他的身上看到了种种往事。

陶谦要让徐州牧时,是糜竺为他奔走左右,以辩才与影响力为他稳定人心。

他战败前往荆州时,是糜竺带领着孙乾与简雍二人,孤身前往襄阳为他相劝刘表接纳他。

种种往事,都代表着糜竺为他的大业付出了怎样的心力,而这一切他一直都没忘记过。

在刘备沉浸在往事中的时候,在李朝的暗中示意之下,大殿中的许多大臣接踵而至对糜竺发起辩论。

他们想生生耗死糜竺。

这一幕被诸葛亮发现后,他当然不可能坐视糜竺被围攻。

于是在他的授意之下,许多大臣开始加入糜竺一边,与他一起为糜旸辩驳。

而随着糜竺那上佳的口才,大殿中的许多原本中立的大臣,都开始转变为支持糜旸的态度。

当糜竺察觉到这一点后,他知道他的

现在是他寄出杀手锏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