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终有结束的一刻,就像是曲终终有人散的时候一样。
股东大会结束之后,顾栩收拾着东西,并指点着手下整理各种记录。盘古集团现在还是他在管,他有义务完成这些善后工作。
“顾总,您是不是急着走?”杜秘看出了顾栩有点心不在焉,这小子等岑商出去之后又回来了,“我看您这魂不守舍的。”杜秘笑得很YD。
“我看你才是真·魂不守舍,不,准确地说是,岑小姐以来,你就身不守舍了。”
杜秘干笑道:“我这关心您,您还开我玩笑。”
“我也是在关心你,”顾栩将一份文件拍到杜秘胸前,“毕竟很快你就将和她低头不见抬头见了,那个时候你也天天躲出去吗?”
杜秘摸摸鼻子:“那也不关您的事。”
“是我不关我的事,所以这里就拜托你了。”
“顾总,您去哪儿?”
“去见让我魂不守舍的人,”将最后一项命令也下达完、确定没有问题的顾栩边走出会议室,边潇洒地挥挥手:“辛苦了,周末多吃点啊,回见。”
尼玛,又被套路了!
本来是想过来八卦一下,结果不仅被反八卦了还被顺势甩工作的杜秘心里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
其实杜秘说的不错,顾栩确实是魂不守舍。要不是他职业操守还算是强,他忍不到将工作安排完估计就溜了。
因为他这个时候真的很想见到路美南,非常非常想。
不过有的时候,或许他想也不行,这得看缘分。
“顾鑫?”
顾栩在转过拐角的时候见到了顾鑫,对方迎着他就走了过来:“你不是送你妈回家了吗?”
“已经把她送上车了。”顾鑫挠挠头,“我找你有点事。”
“现在吗?”
“现在。有些话我要是现在不说,我就永远没有勇气了。”
顾栩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有再问,只是拿手机给路美南打了个电话,让对方再稍微等自己一下,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答复之后,顾栩挂了手机,指引着顾鑫走向一间空的会议室,然后锁上:“虽然不知道你打算给我说什么,不过看你这么郑重的样子,我觉得你或许需要一个隔音效果好的地方。”顾栩摁开了灯,刚才还漆黑的室内啥时间光明满堂,“说吧,你有什么事,让你这么急匆匆地想要找我。”
“我……”
顾鑫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他所有的勇气,都随着头顶那顶灯的点亮而熄灭了。
他原本已经想好了,他要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他要了结这一切。那些经久的秘密像是毒虫一样缠着他的心,让他永远没法平静。已经这样了,这个家在今天终于消亡了,妈妈和爸爸永远也不会回去了,顾栩也和爸爸彻底翻脸了,连他都被爸爸当面嫌弃了——这样的事情如果换到其他任何一个人身上,还是在一天之中的短短几个小时内同时发生的,或许都会当场崩溃吧。
但顾鑫没有。他唯一感受到的情绪就是轻松,一种混合着悲伤、但更多是轻松的如释重负感。
终于结束了。
他们顾家这场心照不宣的戏,终于是收场了。
他也总算是在曲终人散的时候,有了勇气和顾栩说话,将那句他隐藏了太久的话说出来。该结束了,都该结束了。
“我……”
“放心吧,”顾栩看他半天“我”不出来一个完整的句子,安慰他道,“你永远是我的弟弟。”
“……啊?”
“你不是想说这个吗?”顾栩笑道,“看你那像是马上要被送人的小狗一样的表情我就知道了。无论长辈们怎样,我们永远是兄弟,你真的不用担心。就算今天结束了,我也不会从此和你分道扬镳的。”
顾鑫本来想说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是一件更加严重的事情,可是看到顾栩关切的眼神,他又说不出来了,将要脱口的话也拐了个弯,变成了:“你倒也没有必要自我感觉这么良好。”
顾栩撇撇嘴,但他身体肉眼可见地轻松了下来,可见顾鑫难得这么郑重,给他的心理压力也是很大的。
吵架才是他们正常的相处方式,都几十年了,一朝兄友弟恭,那实在是太吓人了:“所以我们的顾鑫同学,你既然不是找我说这个的,那你上来找我干什么来了?”
顾鑫踌躇了一下,词语在舌尖像是烙饼一样翻滚着:“我妈刚给我讲了个事。”
“嗯。”
“她……她说她晕倒的那次和我无关,是我爸把她气坏的。她还说,她之所以会出事,是因为她没有及时拿到她的速效救心丸。那药我妈一向是放在固定的位置上的,但那天却出现在了冰箱上面,让她除非攀椅子多做功,否则不可能拿到。我妈问了所有的佣人,他们都没有动过药。”
“嗯。”
“我那段时间一直没回家,你也没回家,我们都不可能把药放冰箱里。”
“嗯。”
“我没想到我爸会到这个程度,”顾鑫低低地说,“这是谋杀。我妈说要起诉他,律师给她说很难,但她还是要起诉。”
确实是很难的,因为当时顾栩在家里面看到人事不省的赵老师的时候,药已经被她碰倒在了地上。也就是说,在几个佣人都不知道药是什么时候去冰箱上的情况下,几乎没有办法证明顾怀雍做过这件事了。
顾栩拍拍他的肩膀,“你就让赵老师起诉吧。好在一切都结束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赵老师安全了。”
如果你知道了真相,你还会这么真诚地为我妈的安全而高兴吗?
顾鑫想起刚才他妈给她说的那些话。妈妈说,那卷爸爸给他的、关于她出卖两个孩子的录音,是真的,但是是掐头去尾的。因为当时顾鑫被送回去的路上,前半程是有劫匪押送,但后半程却是为了安全、让顾鑫一个人走的。绑匪也怕顾鑫走丢浪费了,所以提前给家里做过预警。他们打的是赵老师的电话,但赵老师并没有把这个电话的事立刻告诉顾怀雍。她在确认他安全了之后,立刻找到顾怀雍,游说顾怀雍放弃顾栩。为了加强自己话的可信度,她故意说“就算是顾鑫被绑了我也希望你为了你自己的前途放弃”,这是因为她真知道现在被绑架的只剩下顾栩了。后来被说动的顾怀雍成了赵老师的共犯,自然也没有将赵老师延迟通知电话预警的事告诉警方。
他妈说这些给他,本意大概是希望他不要误解她吧……他确实不误解了。
但他的心情却一点也没有因此好多少。
但总之。就像顾栩说的,一切都结束了,连他妈都想通了要终结这一切了,可是他却还是没有那个勇气去了结自己的孽障。
说了,该说了。
“你真的要离开盘古集团吗?”
“是啊,我是真的要离开。我的辞呈,也是真的准备好了的。”
“……你离开了,岑商坐大了怎么办?把我们盘古集团吞并了怎么办?”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顾栩将自己的安排给顾鑫解释了一下,“首先有百分之十五的职工股,持有这些股的人在这一次会议中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力量,他们会在之后的盘古集团中形成一股制衡的势力的;其次,文国勇他们只是离开了董事会,并没有丢失股份,且股份总额还颇多,在野的他们没有了獠牙,却又会持续对岑商形成压力,其实是再好不过的;岑商自己也并没有那么强大的实力一口吞掉盘古集团,而他们岑家和我们盘古集团涉猎的领域更是风马牛不相及;最重要的是,”顾栩笑道,“你不是在吗?你和赵老师,手上可还是有百分之九的股份呢。”
“那我之后不是还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以免她挖我墙角啊。”
“这是肯定的啊,生活就是处于永恒的斗争与博弈中的,生活不是静止的。”顾栩一只手撑在背后的桌子上,“你肯定明白,就算我在,斗争也不会停止的。”
“你都说到这一份上了,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顾鑫叹了一口气,“何况你算是留给我一个好摊子了。”现在的局面,比起五年前那种摇摇欲坠的局面来说,确实是好得太多了,“不过这也不是我真正想问的事。”
“那么,你真正想问的事是什么呢?”
“我想说的是……”
快说,顾鑫,快说。
不要懦弱,不要延宕,不要再迟疑,就在现在,全部都说给他听。
“我想说的是,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呢?”
他终于还是开不了这个口。
顾栩没有注意到顾鑫的异样,他耐心地回答了顾鑫的问题:“我欠阿特勒酒店的崔老板一个人情,他一直希望我去帮他梳理他的产业。在彻底完成MO之后,我应该会去他那里当经理。”
“人情?什么人情?”顾鑫想起了那个总想着挖顾栩过去当总裁的崔老板,心中警铃大作,“他不会是给你挖坑故意让你欠人情的吧?”
“别胡说,崔老板人不错的,”顾栩敲了一下他的头,他比顾鑫高一点,做这样的动作很轻松,“我有段时间很缺钱,崔老板无偿借了我一笔钱,让我可以用来加杠杆。他那边现在情况确实有些混乱,我有义务在这个时候回报他无私的帮助。”
“什么无私!”顾鑫吐槽,“我可了解崔叔了,他这个糟老头子阴得很,他就是故意挟恩求报!他知道你这个人最重那些虚无缥缈的恩情的!”
“那他也确实帮助我了呀。”顾栩笑了,“我只看行动,不看内心——现在是大白天的,我们不要开灯了好不好?我去把窗帘拉开,咱们还是节约点,电费很大一笔开支的——顾鑫?顾鑫?”
“啊?”顾鑫回过神,勉强地笑了,“好的,你拉窗吧,我去关灯。”
“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你才奇奇怪怪呢!”顾鑫不轻不重地顶回去,手指摁在了关灯的按钮上,这时顾栩已经拉开了窗帘,自然光倾泻在室内,有一点昏黄,但比刚才多了一些人情味。
顾鑫关完灯,走到站在窗边的顾栩面前,他竭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冲动,为了克制这个,他不得不继续刚才的话题,以便转移注意力:“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缺钱呢?你有什么用钱的地方呢?”只是最近才开始对盘古集团稍微有点上心的顾鑫完全不能理解。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还是八点,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