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叔雄赳赳气昂昂的算账计划在一开始就折戟沉沙了。
因为于襄还没醒过来。
可怜于叔刚嚎了一嗓子,连“小兔崽子”的“小”字都没念完,就被关婶一掌拍死腹中了:“嚎什么嚎!这都几点了,还有你是想你儿子永远都醒不来吗!出去!”
气管炎于叔灰溜溜地出去了。
这么多人围着医院显然不是个事。顾鑫大手笔,给于襄整的是最高级的病房,小单间,私人医院,不管报销,一左一右足足两个陪床位。原定的计划是关婶和于叔一起留下来,但于叔说他怕自己会半夜忍不住爬起来掐死于襄,于是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关婶和谢彩玲留下,其他离开。
至于小辈?那当然是哪儿来的回哪儿呆着去了。顾鑫是不能使唤的老板,能使换的路美南还得去接勤勤恳恳警察局协助调查的顾栩呢。
已经是后半夜了,顾鑫开了车,顺路将两个老人送回去,老人们在看到顾鑫那骚粉色兰博基尼之后,纷纷呈现出了“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标配脸,如非夜色够深,几乎要在大老板面前失态了。路美南则在半路下了车,去警察局门口接人。
没等一会儿,顾栩走了出来,路美南迎上去:“还好吧?”
“别提了,”顾栩一边走到路边拦的士车,一边跟路美南说,“他们看我的样子,先问我是不是参与打架了,我说不是,但他们死活不信,非说我要是不打架为什么看上去这么凄惨……要不是有监控,我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顾栩接到电话走得急,就披了一件西装就出去了,导致他其他的地方完全都是毁的——脸上有贴小血道子的便利贴、头发支棱着、衣服乌一块黑一道,眼镜片都是临时从地上翻出来的,碎得就剩半片了。
总之就是凄惨,十分凄惨。
“不过别的还好,”顾栩补充道,“监控说明一切,对方的全责,小于是正当防卫,这是差不多可以定了。对方又是蓄意,还拿了大砍刀,找个好律师,他可以进去喝一壶了……该死的这车他妈的怎么还没来!”
顾栩是最好面子的,平时他是绝对不会这样走在外面的,让他这样站在路边公开处刑,实在是太考验他的神经了。
路美南忍俊不禁。
的士来了,顾栩和路美南一起坐到了后视镜,躲到了一个后视镜看不到的地方,司机在前面问两个客人:“去哪儿?”
路美南报出了她家里的地址,然后给顾栩说:“今晚去我家休息一下吧?”
顾栩点点头。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那个家现在完全没有办法下脚。
两人都没有在有外人的地方聊私事的习惯,加上于襄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把他们所有的情绪都打断了。之前奔波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事情告一段落了,那种疲惫与有点尴尬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涌来,他们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直到下车走了一段之后,两人才几乎同时开口:“你……”“你……”
“你先说。”“你先说。”
两人停下脚步,看了对方半晌,忽然都笑了。
这一笑,让之前那种复杂的空白全都被填平了。
“对不起,”路美南笑了一会儿,小声地说,“我为我今天说过的话道歉。”
顾栩摇摇头,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去,“没有必要道歉——你说的是对的,不是吗?不得不说,你真的很了解我——甚至比我自己还了解我。”
“那不是事实……”
“那确实是事实,别安慰我了,美南,”顾栩叹了口气,“我知道我是怎样的存在。我不否认……我有一种自毁的倾向。对我而言,这似乎是一种本能。如果我不曾拥有,那么我就不用担心失去;如果我过早失去,我就不用为了这种失去而痛心不已。就是因为这种想法始终在潜意识里作祟,才使得我一听到你和于襄的事就彻底地疯狂了。我想趁机促成这种毁灭,但这对你是不公平的。美南,我才应该说对不起。”
路美南想了想,说:“那么,关于这一条,我接受。”
顾栩笑了起来:“我很高兴你能接受我的道歉——不然我会永远没法释怀的。”
路美南挠挠头:“那你以后能对我多一点信任吗?”
“我会的,美南,相信我,我真的会的。”
路美南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顾栩,低下头:“我觉得我还是得道歉。就算不为我口不择言说的那些话,也应该为了我的隐瞒。你这么信任我,我却一直隐瞒着我和表哥的事情。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告诉你,毕竟我们是情侣,我们不应该有秘密。我发誓,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
“不是这样的,美南,”顾栩摇摇头,很温柔地说,“你不需要改变,更不要因为我而改变。信守承诺是你下定决心要做的事,那就去做。你没有错,甚至于,我很佩服你——哪怕是到最后你都在坚持着你的原则。这很好,不是吗?”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原则如果有例外的话,那就不是原则了。当然,以后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事情也都可以告诉我,你如果改主意了,想做什么我也都可以。但那必须要是出于你自己的意愿。不要因为任何人而改变自己,哪怕是我也不要。你的一切变化都应该是因你自己而发生的。”
路美南消化了一会儿顾栩的话后说:“那你也不需要改变。”
“……我吗?”
“是的,”路美南鼓起嘴,“这才公平。以及,我还是发自内心地觉得我应该改变——我至少应该告诉你我没和表哥真的在一起,就像最后我去你家时说的那样。这是可以说的,我也本来是想给你说的。但我在和你吵架的时候,我却没说。我那时……我那时气糊涂了,我只想和你置气,却不想着解决问题。这是不对的。你说的对,我有的时候真的太振振有词了……所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顾栩沉默了一会儿,很高兴地笑了起来:“那么,我也接受你的道歉。”顾栩揉揉她的头发,“美南小姐,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路美南看见他很高兴,自己也很高兴地笑了。
好像一切都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地走路回家,还是一样地相互依赖。他们都承诺他们不会为了彼此而改变,但好像还是有很多改变在悄然发生了。至少对于路美南来说,她终于把所有隐藏的情绪、秘密、阴暗的不满全部都说清了;至少对于顾栩来说,他失而复得了。他的第四次入河没有被淹没。就好像是一条注定要驶向大海的船,在开了几个海里之后,被及时排除了所有的故障。
于是它就可以远航了。
推开了家门,路美南欢呼一声,跳进了沙发:“我觉得我们以后得多吵吵架,你觉得呢?”
“我觉得还是算了——我没那么多东西去砸。”顾栩虽然这么说着,他的脸上却也带着和路美南一样的笑意,“而且那样真的太伤身体了——我到现在还有点晕呢。”
“是吗!”路美南马上紧张地扑了上来,“你是不是先心病复发了?要不要去医院?早知道刚才就应该直接带你……”
“美南,”顾栩打断她的话,他将她带入自己的怀里,拍着她的后背,轻轻地说,“你的关心我已经收到了,但是真的不用担心我。”
“可是你说……”
“真的没事,”顾栩摇摇头,“如果有事,我一定会主动告诉你的——你要相信,现在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惜命了。或许我以前一直怀着一种无可无不可的心态在活着……但我现在真的很想活下去,”他低下头,吻了路美南的额头一下,“我想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我想长长久久地陪着你。”
路美南脸红了。
她发现把话说开之后,也有一点不好的就是,顾栩的脸皮好像变厚了。
他以前是从来不会说这种话的——他傲着呢!但可能是之前在吵架的时候他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又或者是他最脆弱的状态都已经暴露了,于是在恢复之后,他不光满血复活了,甚至还进阶了。他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之前他绝对不会说的甜言蜜语,语气还特真诚,加上他本身的声音就已经够蛊惑人心了,这,这……
这简直就是作!弊!啊!
路美南骨子里的好胜心被燃起来了。她不服输地勾住顾栩的脖子,将他的嘴唇往下压。
吻,漫长到像是一整个夜晚都被燃尽的吻。一开始只是一个吻,但很快就不仅是一个吻了。
“我觉得这是不对的,”地毯上,顾栩喘息着稍微离开了路美南一点,呼吸粗重地说着,“我们在熬夜。”
“而且还刚从事故中回来,”路美南眼神有点迷蒙,她大口地呼吸着,胸口随之而剧烈地起伏,“而且还刚大吵了一架。老实说,这和我构想中的有点不一样。”
“那么……停止吗?”
“要吗?”
顾栩和路美南对视了一眼,继而更加用力地吻住对方。
停止?开什么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