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栩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不好意思说错了。
准确地说是,他也不知道天光是否大亮。遮光性极好的窗帘紧紧地拉着,卧房里没有透露一丝光线。唯一的光,除了手机上跳动的小红点,就是门缝的光了。
顾栩撑着头,坐起来,发现被窝下的自己已经换上了宽松的睡衣睡裤,丝绸的质感很是舒适——唔,内裤还是原来那条。
放空了一会儿,顾栩坐起来,换了一套家居服,然后走出了房门。
沙发上,路美南正抱着她的蓝牙键盘噼里啪啦地打着字,闻音头也不抬地说:“你醒了啊。正好,把你笔电密码给我说一下,我用你电脑发一下今天的文。”
“我上次不是给你了么?”
“啊哈哈,这不是记不得了吗……”
顾栩找了张纸,一边给她写,一边问道:“我睡多久了?”
“一天一夜吧。”
顾栩笔顿了一下:“一天一夜?!”
“是啊,现在已经晚上八点了。不过没事,”路美南努努嘴,“饭菜就在那,之前热过,现在有点凉了,你自己热热,我继续把这章写完。”
顾栩走过去,发现是三个川菜和一碗放着筷子的菜:“你已经吃过了吧。”
“吃过了。”
顾栩应了一声,便将饭菜放进微波炉里热。结果他不愧是厨房小魔手,只要一个没人盯着就能发明创造。因为想偷懒,他同时把两个菜都放进了微波炉,成功串了味。
吃饭的时候,顾栩装作不经意地问:“美南,你写完了吗?”
“写完了。”路美南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卧进了沙发上的软抱枕。
“问你个事。”
“说。”
“昨天是你把我搬到床上的吗?”
“是啊,”路美南翻出一块巧克力,边吃边说,“你歪在沙发上突然就睡着了,幸好我身强力壮,要不然你在沙发窝一天,你那脖子就废了。”
听到“身强力壮”四个字,顾栩一口饭呛在了气管里:“怎么了怎么了!”
顾栩摆摆手,喝了好大一杯水才算缓过来。他看向跑过来给自己顺气的路美南:“那我的衣服是你换的吗?”
“当然啊。”路美南理所应当地说,“不换睡衣怎么睡得舒服呢?不过话说回来啊,你小子平时穿着衣服的时候看上去这么瘦,没想到下面还挺有料的,那可是八块腹……”
“好了好了,”顾栩赶快打断她的话,已经赧然得快要头顶冒烟的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所以昨晚……然后呢?”
“什么然后?你要什么然后?”
“……没什么,我去洗碗。”
“回来回来!”路美南一把勾住他的家居服口袋不让他离开,“你在想什么呢!你是睡着了,不是喝酒了大哥!”
“我知道了。”顾栩心不在焉地说,一心只想去洗碗,“那你昨天晚上是睡在哪儿的呢?”
“我当然是睡你床上啊。”
啪嗒一声,一个碗摔在了地上。
……
“所以说,你这个人就是满脑子颜色废料。”十分钟后,沙发上,路美南一边帮顾栩贴创可贴,一面数落他,“你那床那么大,我躺躺怎么了?多舒服啊,睡好了才好给你做饭啊。只有你,思想龌龊,你看,手划伤了吧。”
“这位女士,如果不是你先想某些颜色,你怎么会想到别人在想某些颜色呢?一个从来不去想某些颜色的人是不会联想的,因为她就没有那个概念。”
“这位男士,我确定我畅想某些颜色是因为你——你想和我一起看看某些杂志吗?”
顾栩闭嘴了。
欺负完顾栩脸皮薄,路美南犹不满足——她平时哪儿说得过顾栩啊。见顾栩不吭声,路美南得意洋洋地站起来,叉着腰指着顾栩说:“你想说什么!来,大声地说出来!哈哈,不敢了吧,我给你说……”
“我想睡你。”
“……哈?”
顾栩定定地看着她,深棕色的迷人瞳孔里像是有一片幽暗的深渊:“我、想、睡、你。”他一字一顿地说,大提琴一样的低音喑哑而坚定地响着。
“……咳,我去洗碗。”
路美南刚准备装作无视发生过离开,忽然手臂一重,紧接着,她就被带入了一个火热的怀抱:“美南,”顾栩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在她唇畔低低地说着,“不要逼我说实话。”
“唔……其实你说实话也是可以的。”路美南只是惊慌了一刹那,随即也开始了坏笑,“只要你先去刷牙。你都睡一天了。”
顾栩离她近在咫尺。太近了,呼吸交缠在一起,简直就像使用有催化剂一样。顾栩的手指在她的后颈处轻轻地摩挲着,一路火热的感觉,让路美南几乎要发抖了:“嗯……我想你现在就可以说实话了。”
顾栩低低地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却让路美南有些恼羞成怒:“笑什么笑。”
顾栩摇摇头,忽而一手摘下了眼镜,然后用力地吻上了路美南。
“滴铃铃铃~滴铃铃铃~”
棒打鸳鸯专业户谢彩玲女士准时上线,一幕真·“妈妈不许”的活幕剧再次在关键时刻上演。
……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哎呀你怎么说的没完没了啊!……我没背着你干坏事!烦死了烦死了!”
“路美南同志,”谢彩玲女士火冒三丈,“你这是什么说话态度!”
路美南扶着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的头很疼。
顾栩又去洗手间了,这次的理由是刷牙。然而,从浴室咆哮不断的水声来判断,或许也不是刷牙那么简单。
“路!美!!南!!!”
好容易才将濒临炸弹边缘的谢彩玲女士给劝回来,路美南无奈地说:“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明天早上我们去机场接了你和爸爸,往酒店一放,然后就直接往慕田峪跑,爬一整天,到晚上九点了再陪您去火车站接于叔叔一家……娘,你怎么这么能折腾呢?”
“路美南同志!”
“我说的就是实话啊!难道不是你的锅吗!”
“小孩子家家你懂什么!你于叔是正好这两天要回摘叶市看老同事,别人很忙的,日理万机……”
路美南毫不犹豫地戳穿她:“少扯了,于叔叔是在没买到机票之后才改的行程!”
不要疑惑路美南为什么现在这么硬气,实在是她深知,谢彩玲女士虽然一点就着、咆哮起来六亲不认,一点错她能说成十分,但她还是很有原则的,如果一件事情真的是她的锅,那她就不会硬抗。
这件事说到底,还真是谢彩玲女士极限操作的锅——她非要拖最后一刻买打折机票。好容易刷上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价格,还是四张,谢彩玲女士一边下单,一边飞快地给于叔家打电话。结果等那边拿出手机、按照准老年人的速度慢悠悠地注册了、登录了、点购了……票没了。
而购票的时间太过极限,导致也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于叔家怎么刷也刷不出来,只能去买当晚到的火车票了。
谢彩玲女士自知理亏,不欲多说,偏巧女儿还趁病要命,不断地乘胜追击。谢彩玲女士大为光火,撂下一句“反正你明天别迟到”之后,就匆匆挂上了电话。
“有什么新的情况吗?”顾栩走了出来,头发也是湿的。
路美南让他过来,坐在沙发下面,而她跪在沙发上,一边给他轻轻地擦着头发,一边把电话的新情况说了:“……对不起啊,你看折腾这么多事。要不晚上你在家躺着,我开车去接他们。”
“没事,”顾栩不以为意地说,“我后天也不上班。董事会结束了,我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理论上,到下个月股东大会再次召开之前,我都没什么大事需要忙了。”
“股东大会?”路美南的手停了一下,“你不是说董事会都决定不提前召开了吗?那就应该是半年后啊。”
“我父亲不会停下来的,放心,股东大会一定会提前召开的。”
“哦……”
路美南的动作实在谈不上轻柔。事实上,在谢彩玲女士的长期操演下,她早已深得了谢彩玲女士的身传。平时给自己擦头发的时候,路美南都是呼刹胡刹刨木头似的,给顾栩擦头发虽然已经很注意了,但手劲到底还是大的。
这导致顾栩也越来越燥热。
路美南的气息围绕在他的周围,像是要锁住他一般。在他身后就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呼吸,她的脖颈……
刺啦一声,路美南一个用力,毛巾直接裹到了顾栩脸上,抽了他一脸。
“……”
“对不起对不起!”
“……你别擦了。”
那一天晚上,后续的情况是,路美南没有回家,而是继续在顾栩家里住——路美南住的地方离机场完全就是南辕北辙,实在是太不顺路了。在顾栩的强烈要求下,路美南睡床,顾栩在旁边打地铺睡觉。
也就止于此了。
由于路美南女士在睡前一直抱怨着谢彩玲女士的难伺候、龟毛与赶红眼航班缺却一定要当天爬长城的那种强大的体力,导致顾栩满脑子都是“谢彩玲谢彩玲谢彩玲”,还没有见到未来岳母,却已经产生了强烈的PTSD。至于颜色废料,那当然是被谢彩玲女士一拳锤出脑海了。
——早知道这样,其实也不必打地铺睡。哪怕比肩而眠,在谢彩玲女士英灵的监督下,他也一定可以比肩柳下惠。
在地上辗转反侧的顾栩望着睡得像小猪一样的路美南,残念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