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可能不知道的是,一个公司的董事会的董事，除了由股东大会选出来的一般董事，还有一种名叫“职工董事”的存在。职工董事的选拔也和股东大会没有关系,而是由职工代表大会选出，其候选人由公司工会提名,公司D委也会对其进行审核。
当然，也不是所有公司都有职工董事，这玩意儿主要出现于国营企业,对于民营企业,法律是没有硬性规定的。但盘古集团毕竟是高资金型的化工企业，前身又是国营工厂,现在虽然是纯民营企业，但股东里面也是有国家队的身影的，虽然占比很少,对方也不谋求控制权,甚至连董事会都不进，但毕竟是一股势力，谁也不敢无视。出于向他们示好的考虑,盘古集团设置了职工董事，允许职工群体选举自己的代表,参与董事会的决策。
当年顾怀雍打的如意算盘是设置了职工董事，也就算是给了国家队面子，国家队也就不好意思硬往董事会插一脚。左右职工董事也就是一票，制衡好了也不足为据。
应该说,他的如意算盘是实现了。国家队的确一直没有进董事会，但顾怀雍的日子一点也没有更好过。平时倒还好，但到了他现在这个想回公司的节骨眼上，可就真是疯狂拖后腿了。
萧敬之是工会选出的代表，工会再软弱，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也是会发火的。顾怀雍当年那样辣手摧职工，那可都是上过社会新闻的，一度连人命都闹出来了。
实话实说，萧敬之也不是顾栩的铁杆派。他就是个职工董事，他代表的是职工的利益，要对整个职工群体负责。之前，因为顾栩的一系列措施都在向职工倾斜，萧敬之一度可以说的上是顾栩的铁票仓。他私底下也确实很欣赏顾栩。但一码归一码，顾栩的工作他也不是都赞同的。至少在MO上面，他一直都颇有微词，觉得顾栩为了这个东西花了太多的资金而克扣了不少本该发给员工的福利，有画饼的嫌疑。MO的延期，更是极大加深了萧敬之的不满。
文老倡议提前开董事会的时候，萧敬之是第一个赞成票的。
但话又说回来，萧敬之对顾栩有不满，也不意味着他就会支持顾怀雍。对于顾怀雍这种上过工会黑名单的人，萧敬之就算是把票扔了喂狗，那也是不会给顾怀雍的。
简而言之一句话，萧敬之不一定粉顾栩，但他一定黑顾怀雍。不光黑顾怀雍，一切妄图想让顾怀雍“神龙归位”的势力，都在他的黑名单上。
文国勇毕竟是董事长，董事长说话还是好使的，在他开口之后，会议室内一片寂静，虽然不一定是在看文件，但至少是将暗潮暂时压制下去了。那些正儿八经想要认真看的人，也终于有了一个清静的环境了。
顾栩坐在展示位上，耐心地等待着大家。他也没有像别的被问责的经理一样，或是慌乱，或是不停地翻阅着材料，用以掩饰自己的紧张。他只是静静地敛眸望着桌面上的材料，偶尔翻动一下。更多的时候，他是处于一种无悲无喜的养神状态，没有任何情绪。那张英朗的脸在这一刻像是一张白纸，你读不到任何哪怕是无效的信息。
这人真是冷静，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一看就不会是池中物。文国勇暗暗心惊的同时，也在心里埋怨，这老顾真是不会看人，居然没发现这厮的狼子野心，让他来继任自己的位置，真是自掘坟墓。
说这话时，显然，文国勇也忘了他自己当初也没看出来。
“好了，文件大家差不多都看完了。”文国勇见岑商停下了笔，便拍了拍手，“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先提出来，顾栩经理会给你们进行解答的——赵老师，你有什么看法吗？”
文件就没打开过的顾母说：“我懒得看，也懒得听。先表个态，后续你们就不用再烦我了——我反对顾栩的一切汇报，之后的一切表决，我都投反对票，就这样，没了。”说完继续窝回去闭目养神，而身边的秘书已经将小保温壶温好的燕窝粥送了过去，热气眼瞅着就升成了一根烟线。
“……”
文国勇擦了擦额角的汗，心想这可真是五年如一日的顾栩铁黑啊：“那行，别的董事有什么看法吗？”
“顾总，”话音刚落，早就憋不住的萧敬之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别的都不说，我就想先问一下你，你在文件里面说，MO还没有准备好上市是怎么回事？”
“萧董，”顾栩将身体侧向萧敬之，“具体的情况您可以参见文件。简要来说，我们还没有做好将MO投入市场的准备。关于它的测试，我们也没有完全完成。全部完成，大概还需要两个半月的时间。”
“推推推，每次你都推！”萧敬之把文件一拍，动作带着不小的火气，“之前要钱也是这样，一开始说那些就够了，我们通过之后呢，又不够！又要加！你自己想想，加到现在加多少轮了！顾总，你是把我们当青蛙、在用温水慢炖吗？！”
面对暴躁的萧敬之，顾栩还是很耐心：“萧董，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我们再抱怨，它也还是有两个半月。”
“那钱呢！”
“关于是否增加资金的事情，我也在文件里面第九十八条写明了。原则下最好是要加，如果不加，我没法保证MO是否可以发挥应有的功能。”
“加加加，就知道要钱！你知不知道，有多少职工因为你饭都快吃不上了！你这样是严重违反我们现今的国家政策导向的！”
“萧董，第九十九条，那里有关于目前盘古集团的员工薪资结构情况，您可以看看。”
萧敬之脸上一红。
他当然知道实情是什么——尼玛这个顾栩，怎么这次把文件弄得这么细致，以前也没看他弄过啊。
以前他每次这么说的时候，顾栩都是立刻滑跪，然后他继续激情狂喷，喷得节奏飞起，喷得自己热血沸腾，喷得其他董事面无人色，然后在稀里糊涂中，一个个关于改善盘古集团职工待遇的预案就被通过了……
尼玛，这个顾栩以前不会是在利用他吧？
“萧董您自己看，待遇都已经这样了，再往上涨，您看看合适吗？”岑商说。
“是啊，”连标准老总裁派的黄董都趁病要命了，“您虽然是职工董事，但您也是盘古集团的一份子啊——萧董啊，竭泽而渔是没有好下场的！”
“我……”
“听不懂你们说什么，”顾母不耐烦地说，“但是想要浪费我盘古集团的钱，就是不行！那就是在浪费我的钱！”
“……”
萧敬之被众人这么一通狂喷，顿时有点迷失人生方向。正浑浑噩噩的时候，那个始作俑者说话了：“萧董，请问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还敢问！萧敬之恶向胆边生，说话也不留情面了：“那行，你就给我详细说说MO的具体情况——我不要知道还有多久完成这种你张口就来的答案，我要听过程！我自己判断！”
“好的，萧董。小陈，”顾栩吩咐旁边的小陈，“帮我打开PPT。”
PPT都准备好了？
看到那字码丰富到快溢出来的PPT，萧敬之心里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是错觉吗？他怎么有种自己又被上钩的诡异感觉？
应该是错觉吧。
……
一个小时后。
萧敬之已经不知道什么是错觉，什么是实体世界了。什么MO，什么盘古集团，他连自己姓什么都记不住，整个脑子恍恍惚惚红红火火，被各种各样的分子式方程式还有建模动态给框得怀疑人生。
不光是他，其他的董事也纷纷像磕了药一样迷茫。放眼望去，连老总裁都困惑地擦了三次眼镜，只有岑商还在一页一页地问着问题。他也不知道岑商问得对不对，因为他连岑商的问题都听不懂。
“你都听得懂？”萧敬之在间隙偷偷问岑商，“我记得你不是学经济的吗？他是不是在用复杂数据糊弄我们啊？”
岑商不耐烦地说：“闭嘴。”
“……”
岑商没再管萧敬之，而是继续向顾栩提问。而顾栩和身边的小陈则一一对之做出解答。大概又过了一个半小时，连自忖身在江湖却心系公司事务的老总裁都去两次卫生间了，岑商才算是将将结束：“好的，我没有问题了。”她冷淡地说，“你做的很好。”
“谢谢岑董。”
岑商这才转过身，拿起桌面上已经凉了的水，用龟裂的嘴唇抿下第一口热茶。
岑小姐都喝水了，脑袋已经快爆了的文国勇赶快宣布暂时休会，然后整个人飞快地溜出去，到外面呼吸两口新鲜的空气。
萧敬之没有离开，他继续问岑商：“岑小姐，他这个MO到底靠不靠谱啊，你们在这里说这些，我也听不懂。你快给我讲讲吧。”
岑商睨了他一眼：“你自己功课没做好还想抄答案？不怕答案是错的？”
萧敬之显然已经习惯了岑商的说话方式，倒也不恼：“术业有专攻，我都这把年龄了，平时工作又忙……”
“那也不是不懂的理由。”岑商打断他，“我们是董事，就应该认真了解公司的一切业务。如果不懂的话，我们就没有办法监督被我们聘用的人员了。况且恕我直言，萧董，您不是不懂，您是不想懂——您可是八级技工出身，那些东西就算一时不懂，每天抽个半小时，也就差不多明白原理了。您啊，就是打心眼里瞧不上MO，我说的没错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现在在赶一个论文，明天统一回复大家的留言、一一感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