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陷入自我感动了。”前言刚落,顾栩忽然又笑了,“其实也没有,只是事情总是要做完的。总要有人去做的。我也只是恰逢其会罢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果我此刻不负责盘古集团,我可能也不会操心MO了。”
“您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拒绝承认自己其实是个好人,”杜秘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被替换成了一片坚毅,“那么,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您将那些文件替我收好就行了。至于具体的安排,回头再说吧,”顾栩走回办公桌前,将面上的文件锁到抽屉里,“而我要下班了。”
“……啊?”
“已经到点了,不是吗?”顾栩抬起他的右手,上面的劳力士指针指向着五点半,“我要回家了。周末愉快。”
刚才还做好视死如归准备的杜秘目瞪口呆地看着顾栩收拾好东西之后,抄着公文包,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办公室,“记得帮我关门啊,杜秘。”这货居然还敢让他帮忙关门。
这就好像你接到了战报,全副武装地冲上了战场,都准备舍生取义了,结果对方给你说,他错摁警报了,他只想观个灯来着。
这种情绪被调动起来却泄气的感觉真是……真是……
真是好想打他啊--
……
算了,杜秘摇摇头,他现在都记得每天准时下班了。认真生活至少证明心情不错,这也挺好的。
以前的顾栩实在是活得太苦了,又清教徒又自虐,对比起来,还是现在的顾栩好。
或许这也就是顾栩想告诉他的吧:生活就是这样,何必时刻焦虑于未来,让自己惶惶不可终日?事情总是要一点一点做完的。再激动人心的事业,落实到细节上,说到底不过也就是一日一日琐碎的工作罢了。
工作做完,就应该休息了。
……
等等。
杜秘脸色倏而变得铁青。他想起了一件很严肃的事——因为今天废话太多而他心潮又太过澎湃导致进度严重延滞,他工作还没做完呢!
靠!
***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部下正在苦哈哈加班的顾栩高高兴兴地踏出了盘古大楼——他本来想去接路美南的,但路美南觉得太麻烦了,而且主要是浪费油,不够节俭,于是坚定地拒绝了他。
在顾栩做出将银行卡主卡给路美南、自己领副卡的惊人之举之后,路美南迅速从大手大脚选手变成了锱铢必较包租婆,务必要帮顾栩管好每一角钱,无论顾栩如何表明自己其实还没缺钱到那份上,路美南都绝不动摇。
顾栩觉得自己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妥协之后,顾栩又想让路美南在公司一楼等他——不得不说,顾栩存了一点向下属炫耀女朋友的心态在里面。但等电梯终于到一楼的时候,他却没找到人。
“我已经到你楼下啦!”电话里,路美南很兴奋地说,“你慢点来!不着急!我还在逛超市呢——你喜欢喝啤酒吗?”
“到我楼下?可是我从来都没给你说过地址啊。”
“你不说我就不买了啊——反正不喝酒总没错,哈哈。”
“你现在在哪个超市?”
“哎呀,不说了不说了,我这东西太多手机都没手拿了,总裁你回家再说。”说完立刻挂了电话,连给顾栩追问的机会都没有。
顾栩回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告诉过对方地址的。无奈,他还是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同时在心中下定主意,如果找不到路美南,他就要……
想了无数的主意,没想到,到租的房子楼下的时候,所有的主意都落空了——路美南正坐在小区的花台上,对着他灿烂地笑着:“你太墨迹啦!”路美南挥舞着手,斜阳在她身后落下,给她打上了一层如梦一般的薄纱。
顾栩的心漏了一拍,朝她走了过去:“你真找到我家了?”
“我说了我找得到啊。”路美南得意地说,任凭顾栩接过花台上放的两大袋东西,“买了点零食。”
“你到底是怎么找到的呢?”
“你忘了我以前是代购了吗?”
顾栩扶额,他还真忘了。
之前他还在让顾鑫找路美南下单的时候,每次让顾鑫填的地址都是家里。那些东西太多太杂了,寄公司会有风言风语。
“这个楼看上去有点旧啊。”路美南好奇地四处张望,看到了一些追逐打闹的小朋友,还有那种每个小区必见的、在健身器材上逞英豪的中老年。打太极的、聊天的、散步的、吵架的……“这怎么跟我家一模一样。”
“你以为是什么样?”
“当然是门禁森严、警卫遍地、荷枪实弹、富可流油了!你可是总裁啊!”
顾栩抬手揉乱了她的头发:“想多了,这是帝都市中心,三环快二环。”
“可是隔壁不就是这样吗?”路美南指了指马路对面,那里举着枪的警卫正在走到一辆准备进入的车前查岗,“别人小区都有枪,你都没有。”
“请注意你的用词,那不叫小区,那叫军区。”
“……”
“我其实觉得这里挺好的,”刷卡进入了居民楼之后,顾栩摁了一下电梯,在等待电梯到来的时候说,“离公司近,保安们也很负责。而且,”电梯到了,顾栩提着东西走进里面,“这里烟火气很浓,人很多,还怪热闹的。”
“那你想过把这里的房子买下来吗?”路美南问他。
“想过,但是……再等等吧,现在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路美南趁机说教:“你看吧!你都知道用钱的地方多了今天还说来接我!”
顾栩笑笑,没有争辩。他走出电梯,在指纹锁上摁了一下,拉开了房门:“这两天阿姨有事,不能来打扫,我昨天随便收拾了一下,家里有点乱,请见谅。”
“你确定这叫有点乱吗?”路美南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跳。
“……好吧,是太乱了。”
“乱毛线啊!我给你说装逼是要被雷劈的!这叫乱?你管这叫乱?”路美南指着那就差没成无尘车间的屋子,痛心疾首地说,“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觉得是你对整洁的标准太低了--”
路美南竟然无言以怼。
主要是顾栩的这个房子,真的是很整洁,整洁到让人自惭形秽都还嫌不够、恨不得立刻剖腹自尽的地步。
要说大,其实也不大,顾栩说了他对于大房子没有执念。这个房子也就是一百平米左右,普通的两室一厅,但在顾栩的安排之下,这个房子呈现出的效果,几乎让人有一种它至少三百平米的错觉。
整个房子的风格都非常顾栩。很简洁,黑白主色调,没有任何冗杂的装饰品,但所有的现有陈设都能让人一眼看出它们不菲的价值。厨房很大,有一些调料与一看就是才买的菜。酒柜倒是很大,几乎占了厨房的半壁江山,灯光打在流动的暗红色液体上,看上去很好看。
路美南最喜欢的就是覆盖了整个客厅的地毯。纯黑色的,很软,很舒服,地上还扣着两个灰白色的坐地软枕,让人可以窝在上面喝奶茶。这个地毯实在太实用了,路美南一边抚摸着地毯的绒毛,一边想,这个颜色用的也很实用,十分经脏,极大地减少了懒人的心理负担,她回去也要整一条!
“我弄地毯不是为了偷懒的,这位同学。”顾栩忍不住提醒道,“懒人最好还是买白色的地毯,不然地毯迟早会变成藏污纳垢的魔窟。”
懒人同学假装没听见,自顾自地站了起来,继续参观。
其他两间的风格和主客呈现出高度的一致,或许唯一独特的地方就在于,主客没有书,而卧室和书房则装了不少的书。
尤其是书房——一般人家都喜欢让书房兼职客房,有床有书那种。但顾栩的书房完全没床,只有一张漆成纯黑的办公桌,还有一柄很有些年龄的藤椅。而除此之外,这个面积相当大的书房就全是书了——顾栩甚至购买了移动书柜!
“这个屋子该比你卧室还大了吧。拿主卧当书房……”路美南感叹道,“好宽阔,说真的,这简直就是我梦想的书房啊。”
“也没都看完,只是喜欢买书。”顾栩靠着墙,望着路美南的背影,眼神很宠溺,“你喜欢什么书就带回去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路美南也不和他多客套,她的视线从一本初版俄文版的《静静的顿河》移开,落向一张黑胶的前苏联国立唱片公司的黑胶《诗人之死》上,“我觉得我要幸福死了!……不过这是什么?”路美南指着一整套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它们被摆在最显眼也最方便取用的位置,看上去有些旧了,“这些你都看过吗?”
“别的书没有,它们确实经常看。”顾栩说,“我很喜欢这些书——可能小时候看过太多遍了吧。”
“你小时候还看这个呢!”路美南打开,发现里面都是笔记,翻了两页之后觉得知识点有点太多了,脑袋有点晕,就把书放了回去,又朝旁边看去:“经济发展理论……景气循环论……你居然是熊彼特派的……咦?”路美南把一本书抽出来,“关于正义的理论?约翰·罗尔斯?”这是一本原文书,路美南看着封面,照着字面意思直译了一下,“你很喜欢这本书吗?”路美南看向顾栩。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这本书看上去的折旧程度快赶上那几本上年龄的马恩集了。而且打开之后,笔记只多不少,由于写不下了,顾栩甚至还在里面贴了厚厚的纸,专门在上面写心得。因为夹的纸太多了,这本书就像是吃太多了撑得不行的胖娃娃一样,肚皮鼓鼓,在书架上很是显眼。
路美南也算是很了解顾栩了。她知道这个人不爱在书上做标记,连勾画都不爱。他会写笔记的书,都是他实在喜欢的。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熊彼特: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著名经济学家,经典理论是创造性毁灭。简单来说,就是经济发展到一个阶段后就必然会停滞,这个时候就需要(也只能通过)创新来突破这个环节,将那些停滞的全部扫出去,通过“创新”来“毁灭”旧的世界,以带动整个行业的进步,使整个行业进入到新一轮的发展中,直到新一轮的发展再次陷入停滞为止——然后就会再需要创新。如此反复。
总而言之,这一派有两个特点,1.很看重创新。2.最终是有些悲观的——因为哪儿有那么多的创造性毁灭可以供你来用嘛。经济总会有一天会因为无法承受快速膨胀带来的能量而崩溃的。
(熊彼特是和凯恩斯同时代的经济学家,两个人当年也是一时互撕,不过当年是凯恩斯撕赢了。但这些年熊彼特确实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