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啦,多大个人了，还这么容易被感动，真是……”总裁说得这么情深义重,搞得路美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说真的,我要是手艺够好，我肯定不做这么多。所以你别乱感动啦。”
顾栩松开路美南，手仍然搭在她的腰上,凝视着她的眼睛,轻轻地说：“你又在破坏气氛。”
“我说的是实话啊……”
“我真的觉得你做的好吃。”顾栩强调。
“嗯。”路美南用力地点点头，“总裁啊……”
“什么？”
“既然你心情好了,那你能告诉我，你刚才为什么不高兴吗？”
顾栩没想到她会发现自己的情绪——他一直是以会掩饰情绪而自傲的。因为一条领带的缘故而闹情绪，当时在情绪中的时候没觉得,事后想起来,实在是太智硬了。但路美南不肯妥协，所以顾栩也只能含糊地说：“我今天戴了一条新领带。”
“你带了新领带吗？！”
顾栩不想再说这个事：“你快告诉我馒头在哪儿吧。”
“你是因为我没注意到你带了新领带才不高兴吗？！”路美南惊了，“我以为你是单位有什么烦心事呢。”
“我突然觉得我不饿了,我去收拾东西。”
路美南坏笑道，将手搭在顾栩的肩膀上：“没想到你现在也爱打扮了！以前你一直都是黑西装走世界的！”
“我要洗碗了！”顾栩恼羞成怒地说,“您快歇着吧！”
“诶等等，我还没吃完呢，等等……再吃点……再吃点嘛……”
远处的某间宅所，杜秘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正在盛饭的朋友问他,“别对着菜打喷嚏啊混蛋。”
“没感冒啊，难道是有人在念叨我？”杜秘揉了揉鼻子，就将这件事情抛到脑后了，“被人念叨是好事啊！来来来，吃饭。”
……
被人念叨真不是一件好事！
杜秘一边在心里痛骂，一边将如山的文件归纳整理着。毫不意外地，这些文件都是顾栩亲手交给他的：“请在下班之前全部完成。”对方面无表情地说，并且不允许杜秘假手他人。
肯定是前一天晚上对象没发现他换新领带了，他怒了他怒了他怒了他怒了他怒了！
不得不说，杜秘真相了。
但或许也不是真相。
整理并不是简单地整理，顾栩要求的是他将这些文件的数据全部统计出来，制成图表，如果可以，最好再审计一遍。杜秘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哪怕心中吐槽万遍，做活的时候也是完全不含糊的。而这么一审，就让他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杜秘，”正在沉思着，秘书处的小许拍了一下他：“什么？”他回过头，同时不动声色地将那些文件压在了手底下。
“那个科学家又来了。”他指了指玻璃门外面，在那里，一个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手上拿着很多资料的地中海白大褂正在柴铮的引导下大步走进总裁办公室，“不会又是来要钱的吧？”
“又要钱？”秘书处的最后一员干将、才升上来一年多的小李忍不住吐槽，“丫要多少了，当我们盘古集团是无底洞啊。”
盘古集团是老牌化工企业，在传统化工基础产业上面拥有着庞大的市场占有率。但现在，随着中美关系的恶化、人力成本的增加、矿业资源的枯竭，它的市场正在逐渐被蚕食。虽然还有不少老本可以吃，但毕竟不是长远之道，况且盘古集团是一个上市公司，它需要每年都有漂亮的财报，不然将很难从市场上吸收足够的财筹。而实际上，盘古集团的股市已经低迷很多年了。顾栩上位之后，股价一度有了一定的回升，但到底没有达到当年的鼎盛水平。
事实上，从老总裁在位的最后几年开始，一直到现在，盘古集团都在寻求着新的增长点。新的增长点是盘古集团成败的关键，这是所有人的共识，但究竟盘古集团要什么样的新增长点，公司里一直存在着不同的意见。
老总裁主张节流，通过压低工酬、在海外设厂的方式，降低生产成本，在这个基础上逐渐谋求产业的更新换代。它很稳妥，而且显而易见地是，它不会动摇任何上层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因此在具有决策权的上层中最受欢迎。
顾栩坚决反对这种做法。他认为节流不是长远之道，这么做只会滋长惰性，而节流到了最后就是无从节流。真正的方法应该是投入公司的全部资源，抽空每年的全部盈余，将它们不顾一切地砸向新拳头产品的研发中，直到新产品出来一劳永逸为止。
刚上任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支持顾栩的方案，甚至有人提出了“宁要顾怀雍、不要顾栩”的口号，要不是老总裁那两年名声实在太臭，顾栩几乎不会有任何施政的机会。而这五年下来，顾栩靠着一个个小的新增长点带来的漂亮财报暂时堵住了董事会的嘴。再加上他底层威望高，几乎所有基层员工都支持他，导致决策层想要罢免他、也会担心投鼠忌器。
但对于化工这种重工业来说，小修小补终究不是长远之道，这个产业也没有那么多小的细节够顾栩小修小补。对此顾栩也有对策，他在上任之初就承诺，他会在五年之内弄出新拳头产品，为盘古集团注入活水。现在五年之约也快到了，拳头产品也早已进入到了最后的量产测试环节。那是一种人工合成的新涂料，是彻底的划时代技术，民用、军用、工用全面开花，应用领域广大。只要拳头产品能够成功，盘古集团将彻底摆脱萎靡不振的状态，走入一个全新的世代，而那个时候，顾栩也将彻底战胜一切敌人，他的威望会达到一个再也无人撼动的地步，成为盘古集团真正的主人。
相对应的，它如果最终失败了，就证明顾栩的路线完全是错误的，而那个时候，早就在历次改革中被压制到了极限的、代表传统势力的董事会就会秋后算账了——五年里，顾栩给这个产品投入的资金不只凡几，早已经成为了一个无法计算的天文数字。
无论如何，顾栩的成败全系在了这个被暂命名为MO的拳头产品上了。对于顾栩来说，这个产品要是完蛋，他也就完蛋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MO前期最难的环节都度过了，在那个时候都是高歌猛进的实验，现在到了最后一步，反而陷入了停滞。最后一个环节一直延滞了快五个月了，在这五个月中，那个被顾栩请来的欧珉博士数十次踏进公司找顾栩要钱，而每次欧珉离开之后，公司账上的钱就会少一大截。
当家才知柴米贵。小李是负责账务审计的，对此早就颇有微词——他倒不是反对公司搞新产品，他是顾栩提拔上来的，当然是站顾栩的。年轻人总是进取的，也更愿意为了长远的利益而暂时牺牲短暂的收益，因为他们还年轻，总能看到收益的那天。
他只是觉得这个欧珉不靠谱。
“我早就觉得他坑了，”小李盯着紧闭的总裁办公室门，眼睛都快能喷火了，“据说在原单位就郁郁不得志，要不然也不会离开体制来我们公司。我看啊，估计是技术本来就不过关，而不是单位不用他！”
小许不吭声，但看表情也是深以为然的。
“也不知道顾总为什么这么信任他！照我来说，就应该赶快把他给换了。那些后续投入的钱，请个专家团来，突击解决，不好过这么让欧珉这个废物磨蹭着浪费钱吗！”
“说白了还是没有股权。”小许叹了口气，“要是顾总有股权，也不至于这么没有回旋的余地。”
“都少说两句，咱们干好分内的事就行了。”见大家越说越过分，杜秘站起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们只是秘书。都听到了吗？”杜秘乜了大家一眼。
小许不吭声了。小李面上不服气，但也不敢再说什么，嘟囔了一句什么，就对着电脑继续干活了。
拿着整理得差不多的材料，杜秘走出了秘书室，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门。“进来。”顾栩说道。
他推门进去。欧珉早就已经离开，顾栩正在签文件：“你全部弄完了？”
“没有。”杜秘很干脆地说，“我来是有问题要问您。”
顾栩挑了挑眉。
“您可以保证，我们的对话不会有第三者听到吗？”杜秘不放心地问。
“我可以确定，我这次没有开外放。”顾栩坐直了身体，双手交叠成塔状，看向了旁边的会客沙发，“坐。”
杜秘没有坐下：“我刚刚看了下那些文件，发现是MO这五年的开支文件。”
“是的。”
“打眼一看，这是简单的每年财报中关于MO的摘要。每一项支出都能对的上。”
“是的。”顾栩平静地说。
“虽然我没有细算，但是……”杜秘直直地看向顾栩，“但是您给我的这份文件，显示盘古集团所投入的金额要远比公开财报显示得要多！”
顾栩笑了：“是的。”
“但是每年的公司财政最后都是我亲自核对的！金额都是对的上的！”
“是——这样的没错。”
“所以，您能告诉我，”杜秘深吸了一口气，“多的钱，到底是哪儿来的吗？”
顾栩的笑容更深了。他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杜秘。
杜秘死死地看着顾栩，心中的猜想呼之欲出，令他激动得几乎要失去呼吸了：“难道……”
“如你所想，”顾栩开口了，“我做了假账。”
“额外的钱，全是我自己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