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美南疯狂做饭的时候,顾栩正在认真地看着办公桌上的……领带。
下班后回家有点来不及，顾栩也不想回家，他想尽快赶到美南家。也因为如此,早上出来的时候，他专门拿了一个小行李箱,里面装了他所有的十几条领带，一起带到了公司，准备在下班之前选出一条最好看的。
至于西装？那个前一天晚上已经选三小时了。要不是实在太困了,顾栩肯定会把领带也选完的。
今天顾栩穿的是一件黑色暗纹翻领西装,裤子是黑灰色的，衬衫灰白色,整体色调很和谐。现在就差一条领带了。
隔壁的秘书室，杜秘一边吃着草莓，一边竖起耳朵,听着总裁办公室门里的动静。
作为一个认识顾栩很多年的高能秘书长,他一度觉得自己已经对顾栩的服装风格了如指掌了。
这倒不是说他心细如发，或者和顾栩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关系，实在是顾栩穿衣服都是有规律的：星期一穿黑外套白内搭,星期二穿黑外套黑内搭，星期三穿白外套黑内搭……
总而言之,他是按顺序穿衣服的。
但今天的顾栩却几年难得一遇地穿错了——今天是星期四，应该是白外套白内搭，可是他穿的是黑外套灰内搭！这应该是四年一次的闰日穿的！
杜秘拿出抽屉里珍藏多年的顾栩备忘录，又检查了一遍,确定他没有记错，这就是闰日装。
反常必妖！
正在心里像是小猫一样挠、拼命地想要八卦的时候，顾栩终于开口了：“小杜，你过来一下。”
“来啦！”杜秘垂死病中惊坐起，高高兴兴地推门而入，“顾总！什么事！您说！”
“……”顾栩皱了皱眉头，“你怎么这么兴奋？”
“呵呵，能为总裁分忧，是我的福气啊！”杜秘赶快一顶谄媚的小轿送上，倒让顾栩更怀疑了——这人平时不这么说话啊。
算了，不管了，顾栩不再想，指着桌上那堆让他举棋不定了半天的领带说：“你平时比较时尚。你觉得我今天的衣服搭哪条比较好。”
“呃……”杜秘没想到被叫过来是问这个，看了半天，拿出一条黑白条纹的，“这个？”
“是不是太花哨了？”
“那这个呢？”杜秘指着一条纯色的，“黑纯色，视觉冲击力强。”
“太死板了，我想活泼一点。”
“这条呢？”
“是不是太活泼了？我想再严肃一点。”
“……”
顾栩也意识到自己有点死亡甲方了，于是说道：“算了，你出去吧，我再看看。”
杜秘被下了逐客令，却还念念不舍地不想离开。他边用一厘米一秒的速度往外蹭，边把脑袋拼命地往办公桌伸：“顾总，您是要去看您的女朋友吗？”
顾总不吭声，但他的耳朵红了。
杜秘心下了然：“那顾总，您随便选一条就行了。”
“为什么？”
熟悉杜秘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个时常性精明算计、间歇性脑袋缺斤少两的人。由于这个问题涉及到了他的得意领域，所以他进入了间歇期：：“因为领带对于男人就像是口红之于女人，其色号与款式的差别只有同性感兴趣，异性除了有没有、黑还是白、大红还是粉红还是不红，别的是什么都注意不到的。”
“……美南这么心细，肯定会注意的。”
杜秘大声地说：“您既然是求偶，对象还是异性，那就放心大胆地选吧！——反正她也看不出！”
“我觉得你还是出去吧。”
杜秘的话让顾栩如鲠在喉，这种感觉在他终于选好了领带、并来到路美南家后达到了顶峰。“你来啦！这么早！”
“今天提前下班了。”顾栩一边换鞋，一边让自己的上半身尽可能地挺着——他在路美南开门之前就解开了西装的外套扣子，露出了里面明晃晃的黑白条纹领带。
“那你喝点水，休息一下，饭还有一会儿呢。”见顾栩有要往厨房凑的倾向，路美南赶快把他推开，“去去去。”顺便把小厨房的门给带上。
“砰。”
顾栩听着门关上的声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温莎结领带，忽然觉得那个为打法还纠结了十分钟的自己是个傻子。
不急，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的男人想，可能只是美南急着做饭，等会儿她肯定会问的。
“饭做好了！”不知道等了多久，厨房里的路美南终于推开了门，与声音共同传出来的，有夹杂着糊味的饭菜香味，“总裁你再坐一会儿，我打扫一下厨房就可以吃饭了。”
“我帮你打扫……”
“放着我来！”
最后，路美南总计从厨房端出了三盘菜，它们分别是：中餐青椒炒肉丝、德国菜肉肠沙拉、以及英国菜土豆条炸鱼，以及无国界小白菜汤一盆——她真的尽力了。
“尝尝！”
路美南兴奋地在围裙上反复擦手，催着顾栩吃：“好不好吃！”
在路美南期待的目光下，顾栩每道菜都夹了一筷子，然后点点头：“挺好吃的。”
“真的吗！”路美南激动了，“看来今天手艺大涨！我来一筷子！”她坐了下来，也每道菜都夹了一筷子：“……好像还是不行啊。”路美南皱起了眉头。
她发现她犯了一个错误。这三道菜的确是她今天做的十几道菜中最好的三道，但她忘了一件事。
那就是矮子里面拔出的将军，也是矮子。
“我觉得很不错，真的，”顾栩很淡定地说，“跟食堂的差不多。”
“……你是在夸我吗？”
“是。”顾栩笃定地说，一边夹了一筷子青椒肉丝到路美南碗里，“小厨师，快一起吃。真的挺好吃的。”
路美南狐疑地坐下来，开始吃饭。她是无所谓啦，做成什么样她那黑洞一样的舌头都能吃下去——但这真的不好吃啊。
虽然不知道顾栩是不是在安慰自己，但看他一直在不停地吃，菜的数量也下降得很快，路美南心里还是安定了不少——没有那个厨师会不喜欢吃饭的人喜欢自己做的饭。她想，说不定是自己太严于律己了，跟着表哥混，导致舌头太挑剔了，其实在别人口中，这些菜还不错？
这就像是小时候隔壁家的小孩每次出成绩了都会真心实意地嚎啕大哭，说他才考了93分，回去会被妈妈打。每次他这么说的时候，大家都会疯狂谴责这种丧心病狂的学婊行为，一度都不想和他玩了。后来路美南才知道，这小孩是真心实意觉得自己差的，因为他们班上其他的人都考的是95分及其以上。
难道自己其实是个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厨神？
路美南在美滋滋地想着事情，而顾栩一边吃饭，一边心里的郁卒快要多到爆棚了。
她怎么还没问自己领带的事？
难道是自己的领带不够鲜艳吗？可是他都专门把领带的尾部抽出来、让它飘扬在桌面上了，这很明显了啊。
还是说……她已经不喜欢我了？
这也很正常吧，他有点忧郁地想，是正常的。
“吃菜。”顾栩想着，给路美南又夹了一筷子。
“谢谢总裁，”路美南捧起碗，边刨饭边心不在焉地想着事，忽然她的视线在一个位置上停了下来，“总裁，你领带……”
来了来了！
美南果然还是关心我的！
仍旧面瘫脸的顾栩不动声色地挺了挺胸膛——虽然他直接背也挺直的，但现在已经直到有些刻意的地步了。
有点像是得了大红花的鹅。
“……你领带怎么都在桌子上了，”路美南直起身，给他把领带掖回桌子底下，“这样容易弄脏的。”
“……”
“怎么了，总裁？”见顾栩面色似乎不对，路美南关切地问道，“不舒服吗？”
“……你没有别的话想说了吗？”
“说什么？”
“我的穿着。”顾栩疯狂暗示。
路美南挠挠头：“你换衬衣了吗？昨天那件好像更白一点。我记错了吗？”
“……算了。”
“啊？”
“没什么，”顾栩端着自己的空碗站起来，朝着厨房走去，他的背影看上去有点沧桑，“我没吃饱，想再去加点饭。”
路美南还沉浸在艰难的思考中，拼命回想着顾栩的穿着到底有什么异象，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竟让他径直走进了厨房禁地：“咦，没有饭了吗？”她听到顾栩在厨房里说道。
“啊，我之前以为你会不喜欢吃。”路美南还没反应过来，“冰箱里还有速冻的馒头，我给你热热。早上采买的，很新鲜的。”
“是在上面那层吗？我自己拿出来就好了。”
“那行……等等！不行！”路美南连碗都顾不得放下，端着就冲去了厨房，“你别打开冰箱……啊。”路美南干笑道，“你已经打开了啊。”
顾栩凝视着满满当当的冰箱：“你做了这么多么？”
“是啊……”
“那怎么不拿出来。”
“这不是手艺差嘛，多做点，练练手。”路美南干笑道。
“……”顾栩沉默了一会儿，正在路美南心中忐忑的时候，忽然她感觉自己被带了一下，下一刻，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诶，怎么突然……”
顾栩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像是怕最宝贵的珍宝会离开一样。路美南拍拍他的后背，一边顺毛，一边宽慰道：“你不要神经质啦。我多做点，之后几天我都有饭吃了。”
“谢谢你。”顾栩小声地说，“谢谢你一直包容我。”包容着我的患得患失，包容着我的疑心病，包容着我所惹人讨厌的一切。
“啊？”
顾栩摇摇头，没再解释，只是更用力地将路美南揉进了自己的怀抱。
就仿佛在拥抱自己的生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