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还是到这一天了。
顾栩以为这一天会晚一些来,并一直为此祈祷着。但他也心知肚明,这一天迟早都是会来的。
路美南总有一天会知道那个黑暗的他的。
所以他每天下班之后都会去路美南家,哪怕什么都不干,也要坐在她旁边。他想多一点和美南相处的时间,多一点,再多一点。他会呆到十点离开,因为再晚美南就会担心,就会邀请他留下来,但留下来……顾栩对自己没有信心。
他早就不再是那个只睡沙发、能感受到美南的气息就能安心的人了。
何况当时那一夜,他也是彻夜未眠。
只是他没想到,因为一个意外,这一天会这么早地就到来。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顾栩还是会有所不舍。但是没有办法,游走在黑暗中的人是藏不住的,他或许看上去像正常的人类,就像经过了乔装的靡菲斯特一样,看上去只是一个略有跛足的青年,但骨子里还是魔鬼。
“莫子姗以为她在我手中的把柄只有她和莫子谦串联这一项而已。但是,我在猜到她和莫子谦串联之后,顺势便思考了一下动机:为什么要和莫子谦合作呢?”顾栩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平静地开始了讲述,“她已经是莫家最得宠的女孩了,权力?她恐怕自己都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何况莫子谦也不会分给她权力。更大的利益?本就关系不好的莫子谦在得势之后给她的、难道还会比莫老给她的更多么?那么,为莫老走后自己的地位铺路?可是她不需要铺路,因为据我所知,莫老的无数版遗嘱中,莫子姗的那一份都是从来不变的。很丰厚。总之,从一切理性的角度来看,莫子姗都不可能和莫子谦有合作的可能性,所以——”
“她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一定是非理性的。”
“而能让一个人在非理智状态下做决定的,无非就那几种:或是把柄在莫子谦那里,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调查了一下,发现把柄倒是没有,但莫子谦给她转了一大笔钱,这就很奇怪了。莫子姗也会缺钱吗?”
“莫子姗确实缺钱。虽然她的账面看上去很清白,虽然她的行程也挑不出错,但莫子谦给她转了钱的事实。所以,这些可能都是假的,继续查。在继续查的过程中,我终于明白了一切的原因:她已经沉迷赌博很长时间了。而且她不光输了自己的钱,很有可能她还抵押了莫家的不少东西,并且是假借的莫老的名义。至于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所以她会急于还钱,以至于昏了头跑去和莫子谦合作,又以至于,她拒绝了我的合作邀请,转而与我的父亲合作——那日莫子姗也说了,我父亲给出的价码比我更高,这又证明了我的猜测。”
“于是我出手了。”
“我没有直接去给莫老说这件事,这不符合我的习惯。我甚至没有将那些证据交给莫老,我只是去给莫老倒了个歉,然后说了半真半假的实话。我说我那日被冲昏了头脑实在抱歉,因为我早就和莫子姗说好了,我不愿意这门婚事,但父命难为,所以去求了她,希望她能够提前向您拒绝这件事,这样也好过当面难看。莫老很惊讶地说,她从来没提过这件事。我说是吗?那可能是我求的方式不对吧,我说要给子姗一大笔钱,可能她觉得这是侮辱了她吧。子姗从来都是不在乎钱的人。”
“但这不符合情理。莫子姗是一个很爱钱的人,莫老也知道,所以他会为莫子姗拒绝了我的提议而惊异,以至于由此产生了怀疑。他本来就是一个多疑的人。他应该是查了莫子姗的账吧,我也不知道,我没有去探究这件事的后续。但总之,从现在的结果来看,莫子姗应该是被发现了。”
“和莫子谦串联,即使被发现,这也不会让莫子姗大动根骨;但动了莫家根基,这一定会让她跌落深渊。这就是我的报复。美南,你明白了吗?”
顾栩说完了一切,然后静静地望着路美南。
路美南终于开口了:“你说了很多,但大多是推理的过程,实际上……你全部的行动,只是与莫老的一场谈话。还是一场与本事无关的谈话。”
“是啊,但我成功地毁了莫子姗,并将自己洗白了。”顾栩笑了,他好看的笑容在这一刻看起来诡异又迷人,“我让莫老对我的敌意减少了。我让莫子姗完蛋了。哦对了,我在说这些之前,还知道我父亲已经去找过莫老了,他要去兑现和莫子姗的诺言,帮她摆平和莫子谦的事——尽管婚没结成,但莫子姗不是个好相与的,所以忙还是得帮。但我父亲的本性,莫老又怎会不知呢?为什么我父亲会突然来帮她呢?莫子姗用莫家的资产去赌博,是不是也是我父亲撺掇的呢?这样,我父亲和莫老的关系,也被离间了。多好,一箭三雕,方便又快捷。”
“……你父亲真的撺掇莫子姗……”
“我不知道,”顾栩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感兴趣。我只是利用它们而已。我利用一切的巧合与一切的诡计,它们可以是巧合,也可以是算计,它们随我的需要变幻。我按照事情的发展,让一切事实的标签随意变幻。真相是他们需要关心的,与我无关。”
“你到底是怎么查出来的呢?——我的意思是,莫子姗隐藏了这么久,你怎么能发现呢?”
“莫子姗和我是大学同学,我知道她大学的时候有个恋人,但是莫老不喜欢,所以他们后来分手了。上次莫子姗来找我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耳环还用的是那个恋人在大学时送给她的。他们肯定还在联系。莫子姗自己行事谨慎,但她的恋人就未必了——那毕竟是个普通人。换个切入点,问题很好解决。”
路美南皱了皱眉头:“可是,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呢?”
顾栩倾身向前,直视着路美南的眼睛说:“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莫子谦激怒了我,我就直接毁了他的家产梦;莫子姗让我不高兴了,我就直接让她失去她所有的依仗。我想要清退盘古集团的一些老员工,我明明有无数的办法来和平解决,我选择了最残忍的手法,让一个几十年工龄的老人当众受辱,让他即使入了狱、家破人亡了、一无所有了、也会时刻惊恐于报复,永远不能安宁。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美南,我比你想象中的要更残忍、更坏。我是一个坏人,彻头彻尾的坏人。”
顾栩不再说话了。他望着路美南,等待着结果的宣判。
他已经展露了自己全部的黑暗。
……
如果说,他对于路美南会成为一名成功的作家这一点深信不疑的话,那么同样的,他也对路美南在知道真相后会离开他深信不疑。
路美南会离开他的。
他始终认为,路美南愿意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她不知道真相。她被他表面的和善欺骗了。他不是个好人,但路美南认为他是个好人。
如果能一直在路美南面前当个好人,他当然愿意。他愿意表演,愿意隐藏真实的自己。可是这么早暴露,仔细想想,也不错。
——他早晚会有报应的。
在风暴来临之前,在他一无所有之前,在他会连累她之前,让她发现,她就可以不用经历本不该经历的那一切了。
美南应该是属于阳光的。
顾栩自嘲地想,伪君子啊,他已经将伪君子的作风刻入骨髓了。他明知道美南是属于阳光的,却还是接近了她,和她在一起了。将她扯进了这一切之后,又要逼她离开,这不是伪君子是什么?
带着一种自我厌恶,顾栩停止了思考。
让一切结束吧。
路美南开口了:“总裁……”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想的那么坏呢?”
“别的我也不懂,我就问一句:如果你真的这么坏,你最后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补一句话,提醒对方不要无视法律呢?圈禁无论如何都是不合法的,遵守法律的话,莫子姗不就被放出来了吗?”
“你还是心软了。”
“至于莫子谦,我不太明白,但是田荧的事情我还是可以说两句的。他的确是做错了,你的手段……嗯,根据你给我的描述,也的确残酷了。但盘古集团因此苏生了,也的确是真的。有更多的人因为你而会过得更好,这是真的。”
“所以你看,你也是有底线的,不是么?你本质上,还是一个好人啊。”
“……”顾栩想要争辩,又不知道从何争辩。他想说自己根本不是路美南说的那么好,他想说自己心中还有很多的黑暗,他想说自己真的不敢再和美南接近了,因为他怕有一天自己心中的野兽会伤害到路美南……
“你怕你会伤害到我吗?”
“你怎么知道?”顾栩脱口而出。
“就像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我也了解你啊。”路美南笑了。
顾栩沉默了
路美南沉吟了一会儿,托着腮想了一下:“其实,看到你那样对待莫子姗,我的确……有点害怕。你的有些行为,我也的确觉得不太舒服。很抱歉,我甚至在一瞬间产生了要躲开这一切的想法。”
来了,还是来了……
“但我会不会躲开它们,我会学着慢慢去接受它们。”路美南勾起唇角,眼睛弯弯,“我会去理解它,尊重它。我接受你的黑暗,正如我热爱你的光明。”
“所以,不要再这么轻易地急于将我推开,好不好?你也要对我多一点信心啊。”路美南笑了。
“……”
路美南摇摇头,无奈道:“我的傻瓜总裁……唔!”她忽然说不出话了。
因为顾栩忽然站了起来,将她抱了个满怀。他的头勾在她的脖颈边,深埋在衣料与皮肤之间。他抱得太紧了,紧到路美南甚至能感觉到他骨骼的颤抖。
“谢谢。”
她听到他在她耳边小声地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被救赎感。这有什么好感动的?路美南不懂,她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了啊。
这个总裁不会真以为他的伪装技术全球一流吧?
“那个总裁,你能不能松手……”路美南虽然很不想破坏气氛,但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时,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迁就他了,“你不觉得这样很别扭吗?”
“不别扭,”顾栩的声音闷在她的颈侧,听上去很混沌,“让我再抱一会儿吧。”
“可是你这样我没法关炉火,油全溅你衣服上了诶。”
“……”
作者有话要说:顾总间歇性自闭,请大家原谅惹-。-
这篇文是全景视角,但是站在顾总的角度,他的确不知道美南为什么会喜欢他。他以为是他在网上表现得比较仙子美南喜欢仙子来着
PS:可能有人会说现代怎么会有圈禁。是的!在这当然是非法的!
所以!
莫家就是辣鸡啊啊啊啊啊!
莫家和顾家都没救了,打包狗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