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调查”这个词其实不准确,因为严格地说,我们的钱所长只是被带走“协助调查”,他还现在没有那个本事和职位去干出能进局子的事。但这个调查确实又和钱所长有不小的关系,因为出事的田荧和他过从甚密,是他几十年的老上级,钱所长在十年前空降一所前,曾为田荧服务的部门做了很多年的会计。
嫌疑人田荧的罪名是职务侵占。
也许,“协助”两个字很快也就会被擦掉了。
……
“总裁,你的包。”
时间回到这天中午快下班的时候,于襄将一个公文包扔到了顾鑫的桌子上:“真服了,怎么会有人公文包不在了快一天还想不起来自己东西不见了。我等总裁您来找公文包都等到自己给您送了。”
从昨天到今天,顾鑫一直都呈现为一种“我不听我不看我不知道”的鸵鸟体态,下意识逃避一切和路美南有关的消息和物件,这公文包自然也就像是洗澡水一样,和孩子一道抛出去了。这下小于给他找回来,他还花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这是……我的?”
于襄翻了个白眼:“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公文包都买骚包的烈焰红唇色,上面还扭着荧光绿花纹,这种玩意儿他严重怀疑是全球限量——只有顾鑫会买。
见顾鑫还愣在那里,于襄催促了:“你昨天去和别人美南吃饭,包落别人那了,还是美南让我交给你的,说起来你……”
“我不听!”顾鑫捂着耳朵大喊,“不许提美南!”
“不是,之前你提得没够,怎么现在还不让提了?”于襄无语。
顾鑫不能说。
他总不能说是他感觉自己会失去美南所以才想要逃避吧……因为臆想而逃避,这也太怂了。
可是顾鑫又真的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在失去美南。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得到过。
这是一道和他无关的数学题,无论他怎么做,题目都不会有结果。
顾鑫抱着头,痛苦地将下巴磕在桌子上,闭眼塞一切。
于襄半天等不到回复,便转身出门准备继续工作了。
“等一会儿。”
于襄回过头:“总裁?”
“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顾鑫总算有点缓过来了,“我记得你话说了一半。”
于襄想了想,悲哀地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了——他现在缺乏睡眠,记忆力退化得厉害,很多事情不用笔写下来那真是开口忘。
但顾鑫既然提了,那就问点什么吧:“总裁,我想问你,你知道顾栩总裁要订婚的事吗?”
“订婚?他订个毛线婚?”
于襄将事情掐头去尾给他说了一下。当然他没说是美南问的,只说是单位里都在传,他比较好奇。
“莫三生日宴的事情我知道,我妈给我提过,我不想去。”顾鑫说,“她每年都搞这些骄奢淫逸的虚招子——但是怎么就订婚了呢?我闻所未闻啊。”
“是吧,我就给她说你不知情。”
“她?那个她?”
“没什么,总裁,我去上班了。”
差点说漏嘴,于襄赶快班遁,留下顾鑫一个人仍在办公桌前沉思:“不行,”顾鑫想来想去,觉得这的确是大事——顾栩要订婚,他怎么能不知道呢?“我得去问问我妈。”
顾鑫拿起电话:“喂?妈,听说哥哥要订婚?啊?你给我说过?啊哈哈哈,那可能是我没仔细听吧……”
“你这孩子,从来就不上心,事后又来问!”
“对不起啊妈。不是,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就要和莫三订婚了?”
“怎么回事?”顾母冷笑道,“还不是你爸想攀高枝!”
“我爸安排的?可是莫三花钱那么厉害,爸是嫌咱们家钱太多了吗?”
“谁知道他的!听说他已经和莫家那个老东西商量好了,生日宴上就要宣布——鑫鑫,你是不是想娶莫三?”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顾鑫无语了。
“你就是想娶我也不会让你娶!我告诉你顾鑫,你敢娶莫三,我就打断你的腿!莫家那就是个火坑,我才不要让我儿子跳!”
顾鑫没想到他妈会这么说,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他妈是巴不得他“勇攀高峰”的:“妈,您不是一直都希望我奔向上流社会吗?”
“我是希望,但前提是你要能幸福啊。”顾母叹了口气,“对于你妈来说,没有什么是比你幸福更重要的。你妈就你一个儿子,你……”
“好了好了,妈我还要工作,我先挂了!”
眼看着他妈又要念叨一些他不爱听的话,顾鑫赶快挂了电话,心里却是一阵暖流涌过。
顾鑫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总裁,你要去哪儿?”正在接水的于襄看着顾鑫往电梯方向走,随口问了一句。
“去求证。”
于襄忽然一拍脑瓜:“靠,我想起我之前想问什么了!”
他想问的是,昨天的饭钱顾鑫要什么时候给美南!美南没好意思提,但他得要,他们老百姓不能吃这个亏!
“总裁!总裁!支付宝还是微信还是现金啊!”
然而顾鑫已经潇洒地一去不复返了。
***
还是熟悉的盘古集团,还是熟悉的黑金色大理石地板与大得吓人的电梯,以及,还是……不太熟悉的顶层。
顶层是盘古集团的心脏部位,人流很多,不可能没有声音。但在这一刻,除了窗外的阳光参杂着暖气的沙沙声外,就只剩下了总裁办公室的动静。
顾鑫本来是想直接往里闯的,却被柴铮拉住了:“柴叔?”
柴铮摇摇头,示意他别说话。
总裁办公室的门关着,里面的声音很大,能在外面能听得一清二楚。
“顾总,我可以解释!我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出现在您桌子上的,但是……”
一个文件夹砸了过来,打在磨砂玻璃上,发出了剧烈的声响。
“我不听你解释。”低沉的声音没有情绪的波动,却在一片死水中让气氛变得残酷,“你走吧。”
“顾总,我是元老,你不能……”另外一个声音明显急了。
门外的顾鑫惊呆了:“这是,田荧?”他在手机上打字,把手机推给柴铮。
柴铮点点头,也打字回复他:“田荧完了。”
顾鑫知道田荧,小的时候这个人经常来他家找爸爸,还给他买过很多糖吃,爸爸当时也很倚重他。但爸爸私底下也对田荧颇有微词,觉得这个人有点贪。特别是后期,田荧工作能力下滑得厉害,但由于他搞关系是一把好手,在董事会有不少支持者,又曾在要害部门干过很多年,门生故交盘根错节,一时也动不了。
除此之外,田荧自己也很有忧患意识,洗白手段了得,顾父曾经调查过田荧,但田荧一点把柄也不露,账面更是光洁得像是镜子一样。这人像个泥鳅,滑不溜手,很是了得。
——连顾父都做不到的事,身为继任者的顾栩,是怎么做到的?
顾鑫正在震惊的时候,另一边的田荧已经快要急疯了。当他发现自己保险柜里的账本不见的时候,他就知道大事不妙;接到顾栩的传唤之后,他更是明白了——轮到他了。顾栩的屠刀要开向他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顾栩怎么可能拿到那本账本的呢?那本账本在他家里,保险柜的密码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而且他已经加强防范了——这是不可能的啊!
但他已经没空去想可能不可能的了。这已经是再次要不过的问题了。
情急之下,田荧说话也没了轻重,竟然是拿出了长辈教训小辈的做派:“顾栩,你不懂事,我不跟你说话。老总裁呢,我要去找老总裁——”
“老总裁?”顾栩冷笑一声,再也不看田经理,转身走到书架上拿下了一册书,细细地翻阅起来,“田叔,你怎么还搞不清楚状况?我早就告诉过你:现在的盘古集团,我说了算。”
“顾栩,你不要太过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田荧色厉内荏道。
顾栩对他没有了任何兴趣,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似与熟人聊天气般平淡:“田叔——我最后再叫你一次田叔。您不出去,是吗?”
田荧忽而几步走上前,双手撑在桌子上,咬牙切齿地逼视着顾栩:“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虽然掌管盘古集团几年,可你没有股份。”
“所以?”
“所以,你何必跟我较劲呢?反正都不是你的,如果你和我合作,我愿意倒向你。老总裁——什么东西!”田经理忽然骂了一句,“你太老实了,他就是在给他的小儿子铺路!那个老家伙,偏心得很,对老伙计们也心狠得很!你被他骗了!他借着你的手,把十大金刚赶走了八个,事后又施加小恩小惠——妈的,好人都让他做了!”
“……”
“阿栩,他是拿你当刀啊!如果所有的老伙计都被赶走了,你自己也在商场把人都得罪光了,到那个时候,你也没有好结果!鸟尽弓藏你不是不懂!董事会!你想想董事会!”
“……”
“阿栩,”他恶狠狠地说,“你留下我,我可以和你合作。你总得给自己留点退路。十大金刚只剩两个滴水不进的了,你很危险。”
“这个人是傻逼吧?”
顾鑫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当众下眼药?谁他妈跟他关系好啊,没事装什么亲戚啊?挑唆别人家庭关系,他是不是有毛病啊?”顾鑫咬牙切齿地说。
这个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无非也就是搬弄是非的时候刚好被当事人听见了。
顾鑫骂骂咧咧了好一会儿,忽然发现外面的人没有一个人拦住他:“我是不是声音太大了?”他担忧地说,怕给顾栩添麻烦。
柴铮摇摇头:“没事,里面听不见。”
“……可是为什么里面的声音,外面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因为顾总开了传音器,保证里面的任何声音都能被外面听得清清楚楚,”杜秘走过来,轻快地说,“还有录音器,也架上了。顾总说要让大家瞧瞧热闹,说这种乐子可不多见。”
杜秘的话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顶层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顾鑫仔细看了看,再三确定田荧智商没有掉线——他进总裁办公室之前,是关紧了门的。而众所周知:出于领导意志,盘古集团的办公室隔音效果一向很好,里面唱歌剧外面都不一定听得见,反之亦然。
这件事还上过报纸。
“……”顾鑫无语了,“所以你们为什么都鸦雀无声?”
柴铮:“你不觉得这很有气氛吗?”
“……”
“还有更有趣的呢,”杜秘拎了一个人过来,后者已经面无人色,明明不热,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小顾总,您看这是谁?”
顾鑫定睛一看:这不钱精忠吗?
钱精忠是田荧的亲信,他俩打断骨头连着筋,现在被叫到这里,亲耳听田荧怎么卖人……说不定等会儿还会把自己给卖了……
顾鑫打了个寒颤。
他果然不适合做生意!
作者有话要说:顾总的黑暗面要显露出来了
虽然他平时很友善
但他是真的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