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朋友晚上好，现在是天气预报，中央气象台今天下午5点钟发布暴雪蓝色警报，空气中可吸入颗粒物基数较大，能见度差，建议各位观众朋友们减少出行，避免过多的室外活动……”
顾鑫同学，在没有查询天气预报的情况下，便一拍脑门定下了室外敞篷聚餐的基调，并且一意孤行地执行下去，其后果就是，等他真正到达顶层的时候，放眼望去就是一排站在屋檐下避雪、人手一顶防毒面罩的凄惨景象，而部分已经被提前上桌的美食，正被抢救性地往屋里端，只是看着那上面沾着的、还裹着黑球的雪粒，观者实在不得不对其食品安全问题报以狐疑。
此情此景，足以证明一件事：独断专行是没有好下场的！
见顾鑫出现，聚会成员们纷纷侧目而视，不敢言而敢怒。
和上次纯属拉仇恨的火锅宴不同，这顿饭是顾鑫请的，顾鑫还是给大家发工资的老板，之后还要长期博弈。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也不好说什么，还安慰顾鑫，说“没事没事老板我们不累，还好还好老板你来就好”——别装了！我都看到你们偷偷摁手机拉小群吐槽我了！
还好顾栩已经提前到场，他处理事情还是比较顺畅的。在还没到达顶层、只是接到小于电话的时候，他就让小于先去给大家找防水厚外套，把大家的保暖问题解决了；到达顶层之后，又第一时间组织人手把东西往里搬，同时让服务员给大家端上热腾腾的姜茶，这才好歹抚慰住了一群在霾+雪中无遮挡暴晒了将近半小时的灵魂。
否则真要等顾鑫到场再解决，大概就不是背地里吐吐槽的事了。
顾栩已经紧急包下了顶层内厅的会客厅——本来那里是有几桌零散客户的，但顾栩给了多倍补偿，又一一说通，成功紧急清场。大家一起帮着服务员，把所有的东西往里面搬，累得满头大汗。
顾鑫插不上手，他笨手笨脚，端桌腿都嫌他手抖把桌上的东西震掉，只能灰溜溜地躲到一边，顶着小于杀人的目光，去找罪魁祸首兴师问罪：“崔叔！你害死我了！”
崔叔，阿特勒酒店的所有者，把老板椅转回来，推了推塌鼻梁上不断往下滑的眼镜，顺便也往上搓了搓一嘟嘟的肥肉：“贤侄啊，我这怎么能叫害你呢？”
“我当时说定房顶的时候你怎么不拦我！”
“我也没劝你定房顶啊。”崔叔笑眯眯地说，雪茄的烟在空气中飘得像霾一样，“我当时是不是给过你选择的机会，是你自己选的啊。”
奸商！
你的确给了我选择的机会，可是你当时明明说的是“但是如果贤侄想定房顶的话，那我还可以再给你打五折。偷偷地，不要告诉别人啊，要不然董事会发现，我就完了”！要不是你说学逗唱四毒俱全，我怎么会智商下降，还像是捡到宝一样赶快定下来，就怕定晚了别人来抢！
后来顾鑫才知道，原来现在是冬天，本来顶层就没人愿意要，五折再送茶水都乏人问津，顾鑫接盘（还不送茶水），完全就是义务提高翻台率了。
“总之崔叔你真的有点不地道！”顾鑫半天憋出一句话。
“好了好了，”崔叔赶快拦住要离开的顾鑫，“我开玩笑的。这样吧，我也有责任——三折，三折行了吧？另外内场的额外布置费与租赁费，我也不收你了。”见顾鑫还是怒气冲冲，崔叔只能继续大出血，“我再送你们五瓶红酒，不是82年的，但绝对是年度好的拉菲，珍藏级的。怎么样？”
顾鑫这才脸色缓了过来：“行，谢谢崔叔了。”
“你这小子，”崔叔重新坐回老板椅，翘上二郎腿，好整以暇地说，“也是二十四岁的人了，一点城府都没有，情绪全写在脸上。我这次也是替你爸教教你，好歹也是以后要掌权的人，怎么能这么好骗呢？”
“那还不是崔叔你套路深，”顾鑫撇撇嘴，“而且你别提什么掌权的了，我反正是打算做完这部电视剧就辞职了——当老板真他娘的不是人能干的活啊！”
“nonono，我说的掌权不是指的天一影视，”崔叔把雪茄左右摇晃，烟灰掉得一桌子都是，“我说的是盘古集团。”
“盘古集团？盘古集团有我哥，跟我有什么关系。”
崔叔眨眨眼：“别跟我装不知道。你爸想把盘古集团留给你，这是圈子里都知道的事情。”
“第一，他现在已经没有这个想法了，那是几年前的事；第二，我知道自己斤两，给我那就是三年败光的事。我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真的吗？”崔叔不相信。
“崔叔你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让别人干活自己躺着数钱更让人开心的事吗？”
崔叔想了想：“没有。”
“这不就得了！”
“但就因为如此，我才很期待你能够掌权，”崔叔把已经只剩下烟屁股的雪茄梗投进烟灰缸，雪茄在烟灰缸边缘弹了一下，飞到了桌子上，“这样顾栩就可以解放出来了。你可能不知道，在职业经理人的市场上，你哥哥一直都是最抢手的，大家都在虎视眈眈等着抢人呢。”
顾鑫皱了皱眉。显然，这样的信息让他很不高兴：“顾栩不会离开盘古的。”
“谁知道呢？”崔叔高深莫测地笑了，“我老了，我也没有什么家族企业的执念。阿特勒集团的长治久安就是我最大的心愿——有空帮我给你哥哥问声好吧，就说崔叔很想他。你哥哥跟你一样，也是个神龙不见收尾的主。喏，刚过来打了个招呼，立刻又走了。”
崔叔餐饮生意做得很大，阿特勒酒店只是他旗下的产业之一，今天会在这里坐镇，不过是给顾鑫和顾栩面子。
或许是崔叔看戏的样子太过于刺眼，又或者是这让顾鑫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再次开口时，顾鑫的声音听上去很生硬：“崔叔，化工和食品餐饮是完全两回事，你少想点这些事吧——我先走了，再见！”
顾鑫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办公室。崔叔听着办公室的门被砸上的声音，一边摇摇头，一边拿过一张旁边叠好的废A4纸，将桌上的烟灰一点点铲起来，堆成一摊。
烟灰像小山丘一样，立在桌子的中心。电脑在它面前几乎就是一个庞然大物。是山，但在桌子上的一切东西面前，它都是那么地渺小。
“年轻人啊……就是喜欢自欺欺人。”
崔叔勾起嘴角：“他太年轻，以至于太过一厢情愿，他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最脆弱的就是表面的和平。他也不知道，凯撒的一定会归凯撒，而上帝的……”他喃喃道，一边毫不犹豫地将方才才辛苦堆好的烟灰全部推进垃圾桶里——
“也一定会归上帝。”
***
路美南觉得自己可能和顾鑫八字相冲。
要不然，为什么总共顾鑫就约了她两顿饭，还两顿饭都能出故障呢？
而且，由于上次去会议室开剧本会的时候她迟到了，路美南一直觉得很不好意思，这次专门提了个大早，比天一影视最早到场的人还早到了小半个小时，生怕又出现堵车。结果，车没堵，人也等到了，她嗓子也被霾弄废了。至于什么满脑袋的雪花，不提也罢。
她现在已经不像是来卖保险的了。她现在就是一个来逃难的。
“你也是的，”于襄一边把两件厚外套往路美南身上叠，“穿的本来就少，你还非要把脱下西装裹你那个破包。”
“不是破包。”路美南一边发抖，一边弱弱地解释，“是……”
“我不管它是什么！我只知道你要是发烧被你妈骂了你自己去跟她解释！”
路美南点头如捣蒜，丝毫不敢和于襄顶嘴。还好于襄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训了她两句之后，就去收拾别的残局去了：“等会儿我回来的时候，我要看到那杯姜茶是空的！听到没有！”
“知道啦！别再骂了，再骂就笨了。”
路美南把姜茶一饮而尽，一边愁眉苦脸地看着她的包。
这包现在也跟她本人一样，凄凄惨惨戚戚，哪儿还有半点限定雕牌应该有的贵妇范？她一直对自己的心理定位就是“代管者”，现在包成这样，她还怎么和总裁交代？
还是找点干净的纸先擦擦再说吧。
东西都是要用的时候就不翼而飞，路美南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材料，就在她正把扎在套裙里的衬衫下摆揪出来擦包的时候，一张手帕出现在她面前：“咦？顾栩老板？”
顾栩把手帕递给她，点点头：“这里还是风口，进去再弄这些吧。里面暖和点。”
“谢……谢谢。”
顾栩引着路美南进了屋子的内侧，看着路美南找了张椅子坐下来之后，就一直在擦包，眼神有些晦暗：“你的包吗？”
“嗯……唔，”路美南点点头，又赶快摇摇头，“不是，别人的，我借用。”
“说了给你的就是给你的……”
“顾总裁，你刚才说什么？”路美南有点没听清顾栩的声音。
“没什么，”顾栩站起来，手指有些尴尬地拽住了衣角，“我说包不错，”他看着周围，左看右看，就是不看路美南，“就是不太搭你。来之前应该给你再买一个的。”
路美南惊了：“顾总裁你刚刚说什么？！”
“啊，我是说，”顾栩轻咳一声，“用餐愉快，我还有事，先走了。”
“顾总裁！”
在顾栩快要离开的时候，路美南喊住了他：“谢谢你上次帮我改剧本，帮大忙了！”
顾栩摆摆手，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很是潇洒冷静，就像是他一贯表现的那样。
不过，如果有眼尖的人路过，就会注意到——穿着一身黑色衬衫、打着黑金领带的顾总裁，耳朵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