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在关前十六里的牛头山北麓扎了营,并派出游骑前去打探,虽然吴二毛说,蕸萌关早已作古,并无明军把守,但他依然不放心,万一明军探得天命军讯息,在此驻扎一军,山道险峻,天命军急难攻城。
他早就得知,萌霞关位于蕸萌水与嘉陵江合流处西岸,扼守南北必经之通道,四面环山,本身又是坐落在翼山北麓,当道而立,周围群峦叠嶂,刀削斧劈,犹如一擎天石拄,耸立于天地之间。
大军扎营尚未完毕,前方的游骑再次回报,蕸萌关并未兵马驻扎,看样子荒废已久,但关隘的轮廓犹在,两道石制山墙,将南北通道截断,若是南下,必须西门入、东门出。
李自成大喜,没有驻军最好,免得一番征战,他命令宋文,立即派出一个百户的士兵,抢占蕸萌关,当道扎营,护卫大军通关。
休息了一个晚上,翌日天明,李自成跟在宋文部步兵后面,沿着陡峭的石阶小道,行了一个多时辰,方才来到关前。
蕸萌关屹立在条石垒成的关墙之上,关前关后,危岩峭壁,树木萧森,蕸萌关就在群山围城的山窝中,却是从中部凸起,端的险峻雄伟。
李自成登上蕸萌关,左右一看,北侧的来路尤其陡峭,而南面的出路,则是平缓得多,如果有五百明军再次驻守,除非用hu0ya0将蕸萌关掀个底朝天,就是千军万马,也是难以抢关。
关城已经荒废,但断壁尚在,西面的城墙,应该就是最好的隘口,原本地势就非常陡峭,又在当道增加了一道石墙,石墙的顶部已经没落,看不出高度,但从青石发灰的颜色来看,显然年代久远了。
过了蕸萌关,山势开始下行,但道路越发险峻、狭窄,只有羊场石道穿行与山峦之中,将天命军拉成一条弯弯曲曲的长线。
这里就是著名蜀道“金牛道”,前方不远处,便要穿越大小剑门山之间的断裂处,两旁断崖峭壁,峰峦似剑,两壁对峙如门,故称“剑门”,三国时代,蜀国丞相诸葛亮在此修筑了剑门关,岁月已经过去了一千四百年,但历朝历代,从未放弃过剑门关。
与北面的蕸萌关不同,剑门关的的石墙不断修缮、加高、加厚,关城完好,是巴蜀真正的北方门户。
因为剑门关的南北,都是属于大明的土地,它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吴二毛上次来四川的时候,关内至驻扎了一个百户的士兵,但流寇试图南下,现在增加到两个百户,而是还是满编。
李自成在剑门关外二十里的地方扎下大营,骑兵在后,步兵在前,只是派出赵光瑞带着两个百户的步兵,去关前十里处扎营,出发之前,李自成告诉他,如此这般,剑门关一战可得。
赵光瑞以从千户官的身份,统帅两个百户的士兵,前去关下搦战,也不隐藏行踪,一路上大模大样,九州军旗招展,牛皮鼓铜皮落敲得满山谷都是回音。
守军得知讯息,早早关闭了城门,一边着人查探讯息。
千总路维奇虽然不识九州军旗,但只有两百百户的士兵就想破关,简直让他笑掉大牙,“一定是虚张声势,盗贼就喜欢这一招!”
他立即着人向距离关城最近的剑州汇报了流寇的事,同时要求增加粮饷,文书中将两百余人夸张至五六百人,便离开了城头,钻入一所熟悉的民房中。
主将淡然,士兵们也就安定下来,除了留下数十士兵把守南北两座城门,其余的士兵优哉游哉,该干嘛干嘛。
天命军向城上施放了一阵箭矢,但仰攻关隘,箭矢根本无法飞上城头,如果靠得太近,又会遭到城上的箭矢、滚石擂木的打击。
折腾了半个时辰的时间,赵光瑞撤退了,沿途查看了路径后,在剑门关外十里的地方扎了营,这里是一处平地,滚石擂木无法滚落,连火炮都够不着,只要明军不出关,应该是一处安全的地方。
路维奇见天命军撤退,倒是不敢太大意,晚饭之前,他亲自来北门视察了一遍,留下十余士兵守城,又交代一番,方才回到营房。
夜深了,下弦月迟迟没有露头,剑门关内,漆黑一片,除了值守的士兵在城头上说着话驱赶睡意,关内几乎寂静一片。
靠近西面关墙的地方,是一片民房,西面并无关门,外面又是悬崖绝壁,明军一向不会太在意。
一处低矮的茅屋,破旧得与普通的民房无异,一名壮实的汉子,一直在坐在窗前,不时看看怀中的自鸣钟,当指针指向十一点的时候,他长舒了一口子,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个壮实的汉子,便是无影门的胖子宣洋,以大力著称,因为脑子不太好使,这样值守的事,吴二毛自然是交给他。
宣洋将自鸣钟贴身收好,方才来到床前,摇了摇床上正在打呼噜的人,“掌门,快醒醒,已经子时了……”
“什么,子时了?”吴二毛翻身而起,一骨碌爬下床,用力抽着自己的耳光,“要死,宣洋,我不是让你亥时中叫醒我吗……你这个猪脑子,要是误了大哥的事,我扒了你的皮!”
“刚刚子时,还来得及,”宣洋咧开嘴憨憨地笑,“我见掌门这几日打探讯息十分辛苦,就让掌门多睡会……”
“放屁……”吴二毛刚骂出口,忙压下声音,“哪日不能睡觉?大哥平日好吃好喝养着我们,到了关键的时刻……算了,快去叫醒上官嗣羽他们,不要弄出动静!”
“哎!”宣洋答应一声,忙去了隔壁的房间。
不消片刻,十数人围拢在吴二毛的身边,“掌门,我们都准备好了……”
吴二毛端出一盆冷水,悄声道:“快,洗把脸醒醒脑子,一会去城门口,谁要是漏了口风,老子扒了他的皮!”
众人都不敢说话,抢着用清水润湿眉眼,又用衣袖擦干了水迹。
吴二毛用低沉的声音喝道:“检查自己的武器,立即动身,你们跟在我的身后,”又将上官嗣羽拉过来,“嗣羽,你紧跟着我。”
上官嗣羽依言贴在吴二毛的身后,他知道吴二毛的武功较弱,一向都是充当吴二毛的护卫,没办法,谁让他是大都督最信任的人?
吴二毛先是贴着墙檐下,行至关城中央,拐上最为宽阔的直道,大摇大摆地往北城门走去。
守城的士兵听到动静,有人低喝一声,“谁?”
“啊……”吴二毛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口中含糊不清道:“说是子丑之交换防,谁知道千总大人不放心,非得让我们早来半个时辰……啊……老子尚未睡好……”
“原来是换防的兄弟……”守城的小旗官大喜,吴二毛撇着嗓子说话,他愣是没听出声音,“兄弟们,快起身,我们可以回去了……”
吴二毛稍稍加快脚步,上官嗣羽等人也是随行,小旗官觉得脚步声太急,顿时警觉起来,“你们……”
天气太黑,什么也看不清。
吴二毛不敢搭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变成小跑了,城门处顿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那小旗官感觉不对,却又不知道错在哪,忙拔出随身携带的腰刀,大喝道:“站住,你们究竟是谁……”
“噗……啊……”利刃穿胸,刀柄转动,随即猛地向外一拉,一股血箭,穿透黑暗,守城的小旗官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软软地倒在城头上。
上官嗣羽原本看不清人影,但小旗官的声音,恰好将自己暴露在他的感觉器官中,上官嗣羽脚尖一点,从吴二毛身边突出去,不偏不倚,一刀穿心。
“不好,敌袭……”守城的士兵听到声音不对,一个个惊呼起来,但上官嗣羽、丁荣、季业等人已经窜上前去,连吴二毛、王五斤、黑蛋等人都输呼喝着扑向前面的人影,宣洋仗着气力大,更是抱着一根粗木,对着发声的方向,就是一通横扫。
守城的士兵不过十余人,又是突然被袭,一时不备,早被杀伤数人,上官嗣羽他们都是奇人义士,守军如何抵敌得住?
一旦战斗起来,吴二毛倒是担心天黑看不清,不小心伤着自己人。
守军见势头不对,便有人想趁黑逃跑,忽地在暗影中,一名守军士兵摸准方向,一刀砍向自己的同伴,趁着他惊呼的时候,又是连下数刀……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吴二毛不知道是否有漏网之鱼,但城头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夜风中只有无名的虫子在远处低吟。
吴二毛急叫:“快点火,守军传出了讯息,他们的援兵一会该到了!”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支焰火,用手扶在墙头。
上官嗣羽急急扭开火折子,凑了上去,点燃焰火。
“啹!”
一支蓝色的焰火,冲天而起,在天空开出了一朵喇叭花!
在这暗黑的深谷中,喇叭花十分惹眼,它冲破这一片黑暗,用短暂的生命,照亮了前方的路径。
赵光瑞早已离开营帐、隐伏在山谷中,眼巴巴等待了半个多时辰,看到天空湛蓝色的焰火,心中不觉一阵狂喜,他来不及感激大都督送了他一份军功,忙把手一挥,喝道:“快,点起火把,入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