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今年明显多雨,连同入冬也快了很多。
温絮躺在床上,看着那份结婚请帖,同期的朋友近几年结婚的愈发多。父母偶尔的唠叨也让她生出焦灼的情绪,一个人的时候,也会考虑是否应该学着接触新的异性。
可她最近频频想起那个连笑都入不了眉眼的男人。
2017年,她第一次见到陈宇,他指尖夹着烟,只不过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后便继续与身边人交谈。
手机对面,主编正催促她赶紧去敬酒。酒桌文化向来不近人情,这是她被灌的第五杯,虽然她酒量可以,奈何这酒下肚又快又猛,很快胃就开始绞痛。
她借着上厕所的由头,吐出了那些污秽物,才觉得又活过来了。她稍稍收拾了下,补了个口红,让自己不至于看上去那么狼狈。
刚走出卫生间,迎面就撞上来一个男人,是刚刚那个在门口抽烟的男人。
她惊讶于自己醉着还会记着他,又想这样的容貌怕本就是不容易忘记。他这次手里没有拿烟,路过她不经意的蹙了下眉,他看到了她裙摆还未处理干净的呕吐物。
酒会散去,她决定打车回家。王姐来到她身边,说辛苦了,让她明天可以晚点来上班,她笑着说谢谢主编。
温絮知道为了这个采访对象,主编花了很大努力,也明白人情世故向来是工作中不可少的一部分,可也希望有一天,自己不再只是被灌酒的一方。
晚风带着凉意,灯红酒绿的城市,到处都是霓虹灯,很多办公楼依旧灯火通明。从上学到工作,温絮已经在这里呆了6年,她喜欢这座城市,充满挑战和机会。
可父母日渐年迈,去年过年母亲有意无意提醒着她,有机会也可以观望下家里的工作。她是家中独女,宝贝得紧,恐怕父母是很难接受,她一个人留在这么远的城市,想到这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酒意慢慢褪去,打的车还没到,看着前面的排单,她跺了跺脚。随后给舍友崔丽发了消息,说可能晚点回去,让她先睡。
抬头的瞬间,她再次看到陈宇,她感慨这莫名的缘分,今晚第三次看到这个男人了,她甚至忍不住去想,和这样的男人有个露水情缘也算不错,又很快打消这个念头。
他的目光流转,看向她的方向,更准确的是看向她的裙摆,她不禁猜想此人莫非是个轻狂之徒,于是不再看他。
谁料他走过来,一步两步,她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我想,你的裙子需要擦擦。”他递过来手帕,温絮低头看见自己裙子的脏处,红了脸,为自己也为他,以至于一句谢谢也忘了说出口。
说完陈宇就走了,留下状况外的温絮,她想自己一定丢脸死了,打的车这时候也到了,她回过头没再看到他的身影。
她望着手帕出神,一个会带手帕的男人,会是什么样的人。
回到家,崔丽没睡,闻到她身上酒味,让她快去洗洗,顺便给她煮了碗解酒汤。
“这个客户终于答应采访了,不枉主编和我磨了这么久。什么时候才能远离酒桌文化啊!”温絮抱着枕头和崔丽诉苦。
同为打工人,崔丽深有同感,“理解万岁!”
她和崔丽,从工作便一起合租,一转眼已经快两年了。身处异乡,两人慢慢建立了深厚的友谊,算是彼此的慰藉。
昨天喝酒的缘故,温絮早上起来还有点头疼,于是晚了些时间才到工位。打开电脑开始整理采访资料,就这样到下班没什么波澜。
崔丽提前说她晚上有事不必等她吃饭,于是温絮选择外卖作为今天的晚餐。
她洗完澡外卖也刚好到,打开无聊的肥皂剧,一晃已经九点。觉得有点晚了,她发消息,崔丽没回,又给她打了电话。
第一次电话没拨通,不一会崔丽的电话回拨过来。
对面很嘈杂,崔丽的声音明显带着亢奋:“絮,你先睡,今晚不回去了,我...”她的话淹没在最后的音乐中。
半夜她被铃声吵醒,警察局的电话,说崔丽喝醉耍酒疯被带去了公安局。她披了件衣服就赶过去,见到的就是蹲在角落,妆已经全部花掉的女人,她依旧美丽,可也狼狈。
温絮走过去拢住她,问怎么了,崔丽摇摇头。知道她心情不好,温絮也没有多问,只是紧紧拉住她。办完手续把人领走,天已经蒙蒙亮了。
等把崔丽安置睡下,她躺在床上没了睡意,脑子里不断回忆起她嘴里嘟囔的那句:“他没想过娶我,我该知道的...”
崔丽处理感情一向干脆,身边异性不断,可也游刃有余,从来都是旁人栽的份。所以听到这句话,温絮感到诧异,她的思绪越飘越远。
上班自然有些没精打采,她所在的报社北城是比较出名的。想当初进来实习,她都扒了层皮,王姐严苛,可跟着她这两年,温絮的进步肉眼可见。
她从一开始采访抓不到重点,无法与采访者发生共鸣。到后来切入点快狠准,专业知识和能力都在不断提高,王姐也越发重用她。
这期的报刊主题是采访社会业界商圈人士,王姐把资料送到她手上,突然翻到中间一页她停了下来,怎么是他,那晚见到的那个男人。
陈宇,原来他叫陈宇。她大致看了那页资料,都是一些很官方的介绍。
“王姐,这些人都会采访到吗?”
“不会,先选三个,做近几期的内容。你先试着和他们沟通下。”她默默翻过了下一页,心想着如果有机会再见,要把手帕还给他。
傍晚回去,崔丽已经精神很多,对于昨晚的事情两人都默契的闭口不谈。先开口的倒是崔丽,“絮,我这两天打算出去走走。”
“需要我陪你吗?”崔丽淡淡摇头,温絮抱过她,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对啦,你帮我看看这几个人,有没有哪个最近需要曝光度的?我这边想约几个采访。”温絮将那些资料摊开,想让崔丽帮自己看看。
崔丽从事公关行业,所以一直对这些有很强的敏锐度,两人总会时不时交换信息。
很快崔丽选出两个,“这个葛鑫没有资本家的架子,子承父业,可以先从他入手。这个许光,听说他的公司正在准备上市,估计也需要曝光度。”
“好嘞,我明天去问问,希望成功。”温絮稍稍安下心来。
出于私心,温絮拿出陈宇的那份资料,“那这个呢?”
“这个呀,他是陈家放养的三公子,他家世代从政,到他这从商,虽说做的风生水起,但他家里似乎并不支持。听说前几年还闹了很多不愉快,这几年消息倒很少,平时本人也不怎么出现在公众场合,不大可能接受采访吧。”温絮点点头表示明白,果然希望不大。
第二天她把想采访的对象交给王姐,王姐说让她好好准备。
温絮开始着手查阅资料,将要采访的事宜与同事沟通。她虽然年轻,但条理清晰,加上性格又好,同事们都很喜欢与她共事。
一行人来到对方公司,这次采访的对象是一家上市公司的继承人,葛鑫。虽说是子承父业,却也是个很合格的继承人,其公司在他手上摆脱了那些迂腐的制度,更加年轻化,越发蒸蒸日上。
温絮想着对方总归是有个身份的,就算不西装革履,也会稍微正式下。可他只穿着一身黑色冲锋衣和运动裤,一副休闲至极的样子。
看到温絮,“记者?”开口倒也是一副世家子的样子。
“是的,之前我们约您采访,您说今天有时间。”他点点头,表示开始吧。
采访很顺利,葛鑫并没有任何跳脱的行为,反而很多商界见解都让人折服,温絮想着应该很快就可以收工了。
结束时,天已经黑了。“谢谢葛总,那我们就不叨扰了,等文章出来之前,会送到您手上核对一下。”
温絮是那种南方美人,不用刻意,口音都是温柔软糯的。葛鑫笑笑说要不一起吃个饭,她刚想拒绝,同事阿美倒是爽快:“谢谢葛总。”她便只能收拾收拾跟了上去。
吃的时候并不尴尬,葛鑫没有大老板的派头,和阿美他们说说笑笑,所以这段饭吃的还算轻松。
到结束时,葛鑫接到一个电话,“哟,大忙人回来了。行,我在聚加,一会见。”听着是有客人要来的样子,众人纷纷表示感谢招待,打算离开。
走到一半温絮发现录音笔不知掉在了哪里,决定回头找找,便让同事们先回去。
她跑的急,脸微红,发现刚刚的包厢里已经有人落座,葛鑫还在,只是对面多出了一个男人。
“怎么,老爷子还不肯放手?这都这么些年了。”对面的人清嗤了声。
意识到他们在讨论私事,温絮退到一旁,想说等着两人结束再去包厢寻找。
过了很久,她再走进已经没有声音了,可能已经走了,敲了几下门也没人应,便推门进去。
葛鑫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只剩包厢的沙发上躺着一个人。个子很高,腿只能曲着,倒显得沙发逼仄。用手覆在眼睛上,遮住刺眼光线。像是感觉到有人打扰,不悦的皱起了眉。
温絮呆住了,一时不知该退该进。偏巧他醒了,起过身来,两人毫无征兆的对视上。男人长了双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微挑,看不出喜悲。
倒是他先开口,“你是记者?”他看到了她的工作牌。
怕他误会,温絮忙说自己只是来寻录音笔的。他点点头,然后抬脚准备离开,而这时温絮在刚刚落座的地方找到了录音笔,心中的石头放下。
她想到了什么,追上他,“陈先生,你的手帕。”
他驻足,眼前这个女人,与那晚醉酒的女人,记忆有了重叠。
看着自己的手帕,他竟真在考虑收与不收,送人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可若不收,哪天这个女人拿着它做文章,怕是有嘴也说不清。
最后他从她手中拿回手帕,触碰的那瞬间,他察觉到她手心的湿润和柔软。
“你怎么知道我姓陈?嗯?”他淡淡开口。